夜郎宫正殿上，侍者往来穿梭。夜郎王并不是先在偏殿摆好宴席，一待我们宣完旨就可以入席，却是在宣完旨后，才撤去香案，然后再摆上宴席来。这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在我们心目中，总觉得夜郎王是轻视我们，才这样做的：这不是故意让我们久等吗？

总算，宴席摆好了，而我们也已经饿得够呛了。主人家肃客入席，席面上只有两肉、两菜、一汤。夜郎王的居所十分华丽，穿得也很是珍贵，吃的东西却并不好，最好的菜就是一个野猪肉了。

宾主入席，侍者斟上夜郎国内常见的野果酒。倒是这酒，还有两分喝头。至于那些菜，和那两碗糙米饭，我也只是浅尝辄止，勉强填一填肚子罢了。

夜郎王巡过一次酒，大家举杯，却是先祝夜郎王多同万寿无疆，直听得我们一阵阵皱眉。第二次举杯，祝夜郎国风调雨顺。第三次巡酒，祝殿中众臣子富泰安康，竟是无一语提及我大汉和我们使臣！

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我知道现在不可能是发作的时候，殿外那一排排的夜郎国武士并不是摆设，一旦殿上出事，他们绝对会不要命地向我们发动攻击。何况，我们来夜郎国是来求和的，而不是来打仗的。若是我们一个不冷静，皇上的一片苦心可就白费了！

我偷眼看看唐蒙将军，他正与粗犷而又狂妄的夜郎王虚与委蛇，嘴里敷衍着，眼角的青筋一股股冒将起来。然而他还是在极力隐忍着，没有让自己端着酒杯的手，抖动一下。

说实话，我真是极为佩服唐蒙将军的。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忍受一切屈辱，只要这屈辱不会伤及国家与皇上的尊严。今天我知道他也是极为生气，主人家根本没有把我们这些客人放在眼里。但为了皇上的嘱咐，为了我大汉的丝绸能够通过南方卖到西方，他不会反抗的。

终于，夜郎王开始祝第四轮酒了：“让我们再一次举杯，祝愿各位使臣们，身体康健，一路顺风！”

好歹没有让我们坐冷板凳坐到底哦！夜郎国众官员都站起来，向我们举起杯子。唐蒙将军也站了起来，却朗声道：“请诸位共举此杯，祝我大汉国运昌隆，我大汉皇上万寿无疆！干！”

一仰头，唐将军干了杯中酒，我们大声叫着“干”，也一齐干了杯。夜郎王和官员们都愣了一下，却是没有想到我们竟不接受他们的祝愿，而是先为远方万里之外的大汉国和皇上祈福。也许是我们的忠诚打动了夜郎王，他干笑两声，也喝干了酒。自那以后，他对我们的态度就明显好转了。

又喝过两巡酒，席面上的气氛便热闹了起来。夜郎王叫来刀舞伎，十二个矫健的少女，只穿着束膊、肚兜和短裙，一手持尖利的弯刀，一手持盾，为我们表演起南越地区特有的刀舞来。这些少女，步伐轻盈，动作敏捷，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情，直看得王辟甲，都瞪直了眼睛，竟是不知其味了。

夜郎王与两三个臣子一起，在和唐蒙将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在一旁听着，思绪却在到处乱飞，一会儿想到牂柯国，一会儿却又想到了皇上，到得后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思绪乱舞中，我忽儿听到夜郎王豪放的笑声，把我惊了一怔。注意听去，夜郎王哈哈笑道：“我大夜郎国，虽不算是富甲天下，恐怕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国家了！”唐蒙将军听着，唯唯地点着头。

夜郎王却没有注意到唐将军神色中的讥诮，接着说道：“那一次，我与群臣去野外踏青，登上山顶一看，真是绵延千里啊！我问他们，这里哪个国家最大呀？他们都说：当然是夜郎国最大啰！走着走着，我又望着前方的高山问说：天底下还有比这座山更高的山吗？连我们国中最伟大的智者都说，天底下没有比这座山更高的山了。后来，我们来到河边，那可是世界上最长的河川了。由些看来，夜郎是天底下最大的国家。你看，我们周围的滇国、生苗国、牂柯国，哪一个国家有我们大？”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井底之蛙了，明明牂柯国统治十二个城子，就要比夜郎国庞大，也要比它富有，夜郎王居然有脸说他是最大的国家！不过我和唐蒙将军都不打算去纠正夜郎王的错误，他愿意关起门来自我感觉良好，我们又何必去打破他的美梦呢？

过得一会儿，夜郎王许是吹牛吹出了瘾，又问道：“唐将军，听说你也到过不少的地方，我说的话，总没错吧？我们夜郎国，那确是天下至大的国家！你们那个大汉国，可会有我们夜郎国大？不如吧！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那样子，的确是可憎极了。若非是在夜郎王宫，我真想一赤龙剑将他的头割下来。我身边的张牧和王辟甲也从酒色美人中醒过来，听到夜郎王出言不逊，辱及我大汉皇朝，也是极为生气，我斜眼看见张牧都用手抓住剑柄了，连忙伸手去按住他。

唐蒙将军倒好像没有生气，甚至还带着微笑地道：“王上，我唐蒙不过是一介武士，并没有到过什么地方。不过就我所知道的，我的家乡是长江以北的鄱阳郡，地有十万顷，民有近百万，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地方了吧？不过天下第一嘛，倒是好像称不上的。我到过草原，那儿天高云阔，一望无际，可算是一个极大的地方了。大汉国富有四海，倒也不知道哪个国家是最大的。”

我觉得唐蒙将军的口才真是好极了，既讥讽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王，却又没有伤及他的面子，还助长了我大汉国威，真是妙不可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