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银色的月光落在了两人之间，周围一切寂静无声。

凌曦低着头，似有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的衣袖，没有看凌峥一眼。

"是我做的，你不用查了。"凌峥清冷的声音在凌曦耳边响起，下一秒，凌曦不停动的手，赫然停了下来。

仿佛如晴天霹雳般，凌曦缓缓抬起头，似有不相信，似有自嘲。

"凌峥，你仗着我傻吗？还是仗着我笨？"凌曦的嗓子已然嘶哑，如此说话，显得声音低沉，没有了以前的轻脆悦耳。

凌峥当然知道她不会信，直接拉下来脸，一把钳住了凌曦的下巴，力道很大。

慢慢的靠近了凌曦，在两人快要零距离接触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眸子里净是清冷与狠厉。

"我告诉你，凌曦！我就是看不惯你，都是因为你，害得我不得师父的心，都是因为你，我才来到了这么个破地方。

好在老天有眼啊，居然又让我碰上你了，好！我就是想毁掉你想要的一切，你有爷爷，我杀了他，你有小宝，那好，我将他带走，丫鬟对你很好，我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凌峥眼里透着坚定，在说完话以后，狠狠的摔开了凌曦。

颇为嫌弃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拿出手帕，优雅的擦着，随即，将它扔了。

凌曦被他摔到了地下，背部狠狠的撞上了那身后突出来的墙，很快便觉头上有些湿热，眼前也有些虚浮。

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头，再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鲜红一片，因为力道太大，凌曦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了，耳鬓边一缕青丝垂下。在外人看来，她这样绝对非常狼狈。

嘴角勾起一抹绝色笑容，邪肆又放荡。

"呵，你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臭的男人，凌峥！我会让你后悔的，你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话音刚落，凌曦便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后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

而在凌曦刚转身的那一刻，凌峥便似变了一个人一样，眼中闪着泪光，看着凌曦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又是释怀，又是坦荡。

可却止不住疼痛，心疼，在看到凌曦绝望的眼神的时候，凌峥差一点就没有崩住，谁都不知道，她刚才那一下。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做了出来。

他看到了，凌曦流血了，多么想冲上去就将她抱起，带她去找医生。可是他不信，有些绝情话说了出来，便再也不能改变。

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自己心爱的人，正在查此案，颇想知道结果的人，却只能望而却步。

凌曦已经走远，凌峥觉得眼皮很重，渐渐地垂了眸。

凌曦，你应该知道我的用心良苦。

他是个有洁癖的杀手。冷漠，孤僻，狠辣。他喜欢穿白衣，永远纤尘不染，这点与凌峥极为相似。

商榷是楚楼有名的杀手，商榷的名气不是来自于杀的人多，也不是杀人从未失手，而是他杀的都是楚楼的叛徒，商榷善用毒，每一味毒，都是让人迷醉的香味，杀人于无形。这一点他比不上，他擅使剑，他的剑，快狠准，杀人的时候，薄如蝉翼的刀片划开人的喉咙，兵不血刃。

这一日明明天气晴朗。他走在路上，很小心的避开了所有的人，这条街很热闹，人来人往，以他的身手，竟然没有人碰到他的衣摆，可是他仍皱眉，眼见便要离开这讨厌的地方。

一个布衣男子低着头匆匆自前方而来，撞在他身上，随即抬头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而后转身便走，一如来时。他眸子一沉，跟上他转入一个偏僻的小巷，飞身一落便拦在那人跟前。那人脸色突变，自怀里掏出方才从他身上偷来的银子，几乎要哭出声来："大侠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丝毫没有动容，漠然自腰间抽出细软的寒叶剑，只见白光闪过，那人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努力睁大眼睛，好似在问为什么。

"我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别人碰我。"那钱袋是再也不会碰了，他转身头也不回离去，过了片刻，自巷角跑出来一个人，她匆匆伏到那小贼身边，见他没了气息，趴在他身上痛哭起来。半晌抬头用袖子擦掉眼泪，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仇恨的光。

商榷昨夜便没有回去。他这一路走来看见很多脏眼睛的事，比如有人从楼上砸花盆，比如买主派来另一批杀手欲将他灭口，比如现在，一群恶汉围住一个嘤嘤哭泣的女孩，意图轻薄。

他只是随意一瞥，便径直路过，没想到有人眼尖发现他这个目击者，顿时拦住他的去路。

"哎，既然看见了，就别想走。"

商榷面无表情看着他，那汉子便贼笑："不过你想走也可以，本大爷见你这双眼睛黑漆漆的很是喜欢，留下这对招子，本大爷就让你走怎样？"说着作势把手伸了过来，只是眨眼，便发出一声惨叫，那段胳膊被一道白光割裂在地。

那汉子的同伙见了纷纷拔出家伙，商榷冷笑一声，不过片刻，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了无声息。他收剑回鞘，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脚步轻快地往前走，那个被遗忘的小女孩便跟了过去，咬着牙齿一声不吭跟在后头。

商榷有些厌烦，他喜静，最恨别人死皮赖脸粘着，虽是如此，却也没有动手。

他虽冷情，却有原则，只要不是买主的指名，只要不是胆敢触碰他的蠢人，他一概不会动手。

他虽无善心，却也不会丧心病狂肆意杀戮。只要没有触及他的底线，撩拨他的逆鳞。商榷视若无睹，大步往前走，女孩跟不上便跑了起来，仓促间跌倒在地。

他顺势拐出小巷，入了一家酒楼。这仙客楼乃皖南最大的酒楼，奢华雅静，非富贵之人不能进，他上二楼临窗而坐，随眼瞥到女孩被挡在门外，门口护卫厌恶地将她赶出去，她也不恼，走得远远的，靠在墙边坐着，只是一双眼睛不住往这边张望。

他闭眼凝神，品着唇边上好的龙井，耳听远处细微的喧哗，微一抬眼，便见原先靠在墙角的女孩被几个乞丐拉拉扯扯，推到一边，女孩不肯走，不一会，女孩边和几个乞丐消失了。

半晌后，看到了人，女孩回来，缩成一团艰难爬起，蜷在更偏僻的角落，将头埋进膝盖里，有些落寞。他起身出楼，身姿清俊不已，衣袂飘飞间路过她身边，丢下一锭银子，女孩傻傻看着，见他越走越远，又爬起来跟在身后。

凌曦只是跟着他，什么话也不说，银子不要，让人捉摸不透，商榷懒得捉摸，任她跌跌撞撞跟着，去客栈吃饭，她也在外候着，出门时随手将一个馒头扔在她怀里，她惊喜地接过，愈加欢快地跟随。

这个小尾巴真谓肯吃苦耐劳，他为甩掉她夜晚入住客栈，第二天醒时，又见她抱成一团宿在大门旁。真可谓千锤百炼，锻不尽她的跟随心。

她不仅心坚，更是胆大，在他夜半三更入密林时，她也摸着跟在后头，躲在一棵树后，看他抽剑旋身，宛若天人，手段凌厉地完成楚楼发布的任务。惨叫声发出的时候，她完全不用闭上眼睛，半天才敢睁开眼看，一睁眼便吓得要命，那个杀人时都散发出蹁跹风采的白衣男子，此刻正一言不语瞧着她。

凌曦身高方至他的胸口，看他的时候，得用力扬起脑袋，于是看见他漆黑的夜里，如星曜闪烁的眼睛，透着森然的冷光。

"为什么跟着我？"

她努力不让自己发抖，便又听上方传来他冰凉的声音："你不怕我灭口吗？"

"怕...但是公子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你，我、我早就没命了...我的命早就是公子的，公子想拿就拿去吧！"最后那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闭上眼睛抬起头，准备接受他的灭口。

然而过了半晌，只听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一点点睁开眼睛，就见那抹纯白于月下熠熠生辉，渐渐隐在黑暗中。

她赶紧跟了上去，这一次，商榷并没有先前那般无视。他生了一团火，在火焰的红光里看她，十四五岁左右，生得秀致可人，白净的小脸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夜很凉，四下有不知名的野兽在嚎叫，极为瘆人，她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商榷睨了她一眼："过来。"

她小心挪过去，坐得远远的。

"你既然这么怕我，还跟着我做什么？"商榷眼也不抬，女孩嗫嚅道，"公子不喜欢人靠近，我会很小心的。"

商榷不由多看她一眼，跟了这么多天，她观察倒很仔细。

"名字？"

她愣了半天，半晌反应过来，回答道："我叫凌曦。"

商榷嗯了一声，这夜过后，凌曦便一直跟着他。

商榷的任务是有专人送过来，或是打扮寻常的樵夫，或是直接飞鸽传书，接到任务商榷便会带上她一起前去，只是远远在前边走，她在后边跟，偶尔跟不上了，他会停一停，而后继续走。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累赘，每每望见她一双乌黑灵秀的眼睛，带了崇拜与敬畏，便会蹙起眉头。初时凌曦跟着他的时候迫于他的威慑，从来不敢主动开口，只有他问话时才会嗫嚅几句，跟了久了，见过他会睡觉会吃饭，其实也不过是食人间烟火的寻常人，几次鼓起勇气开口没有接到什么特别的回应后，便也渐渐大胆起来。

这一日，商榷一招击毙前来报复的对手，凌曦没有忍住，从树后蹿出来拍手尖叫，满眼崇拜之色，丝毫没有察觉头顶埋伏的一个高手，所以当那人跃下将她抓住威胁商榷时，她半晌没有回神。

那人拿刀子抵住他的脖子，对楚千白冷笑："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杀了她！"冰冷的凶器在颈上激起一排小疙瘩，她努力咬着唇故不哭出来，她在想，公子会救她吗？

事实总是很残忍，商榷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挑起软剑，速度快到肉眼难以看清，他一剑刺过去，剑身险险穿过她的腋下，刺入身后那人胸口。于是她清楚地看清他眼底的冷漠，毫无感情痕迹。那人临死前在她颈上割开一道伤口，火辣辣的麻痛顺着一股暖流渗进衣服里。

她被甩到地上，抬手一摸，满手的鲜红。

"以后没有我的话，不要轻易现身。"他往她身上丢下一个药瓶子，漠然离去。

跟了一个杀手，等于是将命提到了剑尖上。可她并不后悔，也许一不小心就会死去，一个不当心，便会被他抛弃。可毕竟他那么厉害，拐到自己门下，她不后悔。

商榷有个习惯，每次完成任务，绝对要宿在山林，而身边必须放一朵花。这个任务交给凌曦，这是她跟着他的唯一价值。

她升起一堆火，做了个火把往外走去，商榷喜欢纯白色的花，花瓣不多不少，必须六片，她身上藏了一把防身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夜风清凉，吹得她火把摇曳不停，一路细心打探，终于凭来时记忆找到了一朵，刚摘下，花后突然出现一条青色小蛇，一闪而过，在她手腕留下一道小伤口。

她惊慌地捂住左手，将毒液吸了出来，感觉头有些晕，可到底还是将花送回公子身边。

商榷看了她一眼，闭目休憩。林子里顿时陷入寂静，凌曦昏昏沉沉的，寻了个平地躺下，迷糊间，哪里传来一阵噪杂，越来越近，最后化为一声娇喝："商榷，你给我去死！"

黑暗中无端跃出一个女子，水红色纱衣，一现身便执剑往楚千白刺去，凌曦忙爬起身躲到树后。

眼瞧商榷随手一夹，女子看似凌厉的一剑便轻易化解，女子愤恨不已，想要抽剑而出，无奈怎么也拔不出来，商榷手指微弹，女子便被力道反弹而去，摔倒在地。

女子不死心，爬起来又杀过去，嘴里喊道："你这个凶手，你还我小黄！"

商榷一个飞身落在她身前，双手一点，便将那女子定在原地。

"走。"二话不说招呼凌曦离开，凌曦非常识相的从树后跑出来，经过女子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见她满眼怒色，盯着商榷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夜，先是遇到一个前来报仇的莽撞女子，又遇见一个青衣散发的刺客。这个刺客出现时，他们还在寻下一个落脚地，悄无声息的刀突然自斜旯里刺出，商榷千钧一发抽剑格挡，看清那人面容惊讶一声："商鞅？"

然而那个人宛若未闻，大吼一声，劈砍而下，商榷闪身躲避。阿秀早已躲在一旁，发现这人似乎比楚千白厉害，刀用得如剑一般灵活。

月光下刺客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逝，她惊讶地发现，那人目色赤红，好似充了血。

走火入魔？眼见商榷吃力抵挡，身上已中了多处伤，不觉紧**来。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今日他若死在这里，那她不就没有利用对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