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一回来,陡然发现客厅里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罗煦”,两人正在争执什么,一个面红耳赤,一个气定神闲。
“我要在这里住,为什么不行?”
“我们多少年没有在一起生活了,你确定不会闹矛盾吗?”
“怎么不会?现在不是吗!”
“我带你去住酒店,最好的那种,包你满意。”
“不需要,我有的是钱。”
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哪里有刚才的半分温情。
唐钰抱着奶油蹲在一边,不知道是听烦了还是不想管。
罗煦听到后面的动静了,转头一看,才知道是裴琰回来了。
“这是你妹妹?”裴琰问道。
“是她,罗曦。”罗煦随手一指。
罗曦挑了一下眉头,走过来,伸手搭在裴琰的肩膀上,打量了一下,说:“长得不错,是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她还在记恨上次裴琰把罗煦抛下的事实,所以身体动作跟语言完全是呈相反的趋势,极其别扭。
罗煦把裴琰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说:“不要轻易靠近我男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你让我住在这里呀。”罗曦哼了一声,要笑不笑的说。
罗煦翻了个白眼,“想住住吧,住得不习惯欢迎随时离开。”
罗曦一笑,打了一个响指,刘哥提着她的行李进来,她跟在后面妖妖娆娆地上楼了。
“她是你妹妹?”裴琰又一次问道。
“怎么?不敢置信?”罗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跟罗曦吵了半天,口渴。
“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剽悍吗?”他问。
罗煦喝水的动作一顿,睫毛耷拉下来,“除了我妈,差不多吧。”
如果她妈能像她这样没心没肺,或者像罗曦那样趋利避害,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她是触动到伤心事了。
罗煦的脑袋凑过去闻了一下他身上的衬衣,退了一步,说:“赶紧洗澡去,身上都是那丫头的香水味儿。”
裴琰嘴角一扯:“你自己身上也有,不如一起洗?”
罗煦偏头闻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果然也有。
唐钰: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晚上,裴琰被请出了主卧,因为罗煦要在里面试一下婚纱。唐钰抱着奶油守门,大的那个满厢不情愿,小的那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倒有几分守卫的味道。
罗曦坐在沙发上,听见衣帽间的门响,抬头看去。
罗煦跟她的身材差不多,所以这件婚纱很是合身。抹胸鱼尾的设计,完全展现了她曼妙的身材,令人见之忘俗。
“怎么样?”罗煦叉着腰问她。
罗曦摸了摸下巴,说:“在你开口做这个动作之前,一切都很完美。”
罗煦:“......”
“你自己喜欢吗?”
“还行。”
罗曦脸黑:“这可是我得罪了十几个设计师之后的结果,只是还行?”
“得罪?你做什么了?”罗煦问。
“让他们返工啊,也七八次吧。”罗曦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看着上面的指甲油,美丽耀眼,像她本人一样。
罗煦无语,她其实对婚纱没有太大的讲究。如果不是嫁给裴琰,她肯定是去布鲁克林的婚纱市场淘一件行了。
“那伴娘裙呢,你准备了吗?”
“都让我准备,你干什么吃的啊!”罗曦不满意了。
罗煦转回镜子面前,边欣赏边说:“你对别人的婚纱都要求的这么严,自己穿的难道不是严上加严吗?”
转头,她摆了一个超模的造型,十分气质。
罗曦有些吃不消,她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你的伴娘?”
“你是妹妹,不应该吗?”
“真的?”
“不想算了。”她塌腰抖腿,维持这个造型太费力气了。
罗曦深了一口气,起身说:“我先打个电话,你脱了吧。”
“打什么电话?”
“当然是让人给我送伴娘裙啊!”她的声调太高,几乎算作是尖叫了。
说完,她匆匆出门,步子迈得十分有力。
“切。”罗煦继续抖腿,看着她甩门而去,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砰砰砰”,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了吗?”是低沉的男声。
“不可以!”罗煦一愣,然后尖叫,提着裙子往衣帽间跑去。
十分钟后,她打开了卧室的门。裴琰抱着奶油站在门外,活像被赶出家门的父子俩,只是衣着太过光鲜,小的那个太过胖嘟嘟,失去了说服力。
“来妈妈抱。”罗煦伸手,接过奶油。
“妈.....妈......”奶油已经十一个月了,会喊爸爸妈妈了。
“哎,胖儿砸。”罗煦笑着亲吻他的脑门儿。
裴琰走进去,扫视了一眼,“婚纱呢?藏起来了?”
罗煦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不准进衣帽间,开一下门都不可以。”
西式婚礼有k的说法,希望新郎看到新娘穿着婚纱的第一眼是在礼堂,有大吉大利的意思,也能起到惊艳四座的效果。
“那我换衣服怎么办?”他问。
“你要穿什么我帮你拿出来啊。”她把奶油放到大床上,任他拳打脚踢的翻滚。
裴琰从身后贴上她,低声说:“好不公平,她们都看到了。”
罗煦笑着回头,亲了一下他的脸,说:“这是习俗,你稍微准守一下下吧。”
裴琰拉着她倒在大床上,压在她身上,说:“习俗有没有说不能看新娘穿其他衣服?”
“没有。”
“那不穿衣服呢?”
“流氓!”
两人一起笑了出声,甜意像是方糖落入了水一样,逐渐化开。
旁边的奶油见爸爸压着妈妈很好玩儿,他挪动了一下肥屁股,一个熊扑倒在罗煦的脸上。
“啊......”
唐璜问舅舅,两个一模一样的美女在家里晃悠,你不会认错人吗?如果认错,岂不是尴尬至极。
裴琰答:哪里一样?明明区别很大。
唐璜摸着下巴思考一下,说:愿闻其详。
裴琰答:煦煦不跟任何人一样,她是脸盲,我可不是。
唐璜看着抱着奶油的罗煦,以及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看杂志的罗曦,稍微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
罗曦像火,热烈炽手,靠近三尺都会被灼伤。罗煦似水,潺潺流淌,无形中可以包围你,攻破你。
一个人,不仅要可以分辨她的相貌,还应该懂得她的内核,那才是一个人真正吸引另一个人的所在。
而整日吵吵闹闹的姐妹俩,终于因为同一件事情安静了下来。
罗峰声来了,他到达了s市。这个给了她们苦难童年的男人,终于被请来了。
唐钰说:“罗曦姐姐那么火爆的脾气,肯定会把她爸骂得体无完肤。”
唐璜说:“以我对罗煦的了解,她爸这次有生命危险啊。”
此时,罗煦在给奶油喂米糊糊,罗曦在阳台上打电话,噼里啪啦的英文从她口中冒出来。
唐璜和唐钰相视一眼,说:“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啊。”
坐在一边喝茶的裴琰:“都安静点儿,叽叽喳喳没完了是吗?”
......
下午三点,电话铃响起,两姐妹应邀出门。
电话是老太太打来的,她告诉罗煦,无论如何请她和她爸爸谈一谈,算是为了裴家的颜面。
他们约在一个咖啡厅,安静优雅的环境,让人忍不住心平气和起来。
两姐妹推门而入,同样的身材和脸蛋儿,一个打扮得明艳照人,像是夏天的太阳,一个穿得简单大方,像是夜晚里沉静的月光。这才是真正的姐妹花,各有千秋,谁也不会被谁压制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到了靠窗边的那对夫妇,一个显得很局促,一个拍着他的手在安慰他。
男人是中国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看起来像是质朴的读书人。女人金发碧眼,穿着黄色的裙子,优雅美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风靡一方的人物。
罗峰声看见了姐妹俩,瞬间站了起来,显得很激动。
罗煦以为,她会有很强烈的感情起伏,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恨交织,气涌心头。可她没有,她平静地坐在他们的对面,甚至还点了点头问好。
罗曦摘下墨镜放在一边,捻起菜单研究喝什么,似乎像普通的约会一样。
“好久不见......”好半响,从他的嘴里,终于挤出了这四个字。
旁边的女人一直笑着看姐妹俩,目光平和,甚至隐隐充满了期待。
罗煦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太太的要求,她说:“鉴于你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所以我也不准备请你在婚礼上担任这个角色。今天来见你,无非是看在老人家费心促成的份儿上。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们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请你履行什么职责了。”
罗峰声心里很不少受,他这一辈子都沉醉于科学事业,除了研究是研究。他上玛丽,完全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喜好和追求,在智力上能与之匹配,在精神世界上能与之共舞。而那个自卑少言的前妻,除了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再也没有其他能交流的。
他不好美色,他只想说话的时候有人能够听得懂。
“小煦,小曦,对不起......”他难过的道歉,看着亭亭玉立的两个女儿,他却从来没有参与过她们的成长。
罗曦咳了一声,端起眼前的咖啡,“不用,我还好。”
玛丽见着父女三人尴尬的样子,忍不住为他辩解了起来。
他是一个对科学事业孜孜不倦,愿意奉献生命的人。他的世界太过广袤,容不下家长里短,也顾不上培养子女。在他心里,孩子们待在福利院会比跟着他更好。毕竟那时,他只是一个穷酸的学者,为了莹莹之火不舍追求,哪里能给孩子们温饱?
诺贝尔的奖金他全数捐了出去,半分没留。他不财不色,他的只有他醉心的科研事业。
玛丽说,他除了有头衔和名声,空无一物。他们住的还是普通的房子,过的还是普通的生活,他像是一个朝圣者,为了心中的耶路撒冷,从来都不知疲惫,也从未停下脚步坐享安逸。
罗煦不知道怎么责怪他,因为他根本不懂。他不懂一个父亲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他不懂失去了母亲姐妹俩会如何的脆弱,他甚至连道歉也不懂。他局促的坐在那里,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若要问他做错了什么,估计他也是茫然。
这样的父亲,和她们想象中的差得太远。
你没有办法怨恨诅咒他,因为他确实是失去了一切,为着他心中的理想。
而同样的,她们也没办法毫无芥蒂的接纳他,因为他确实对她们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父亲,该是巍峨的山,该是容纳百川的海,该是在你受到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的盾牌。
可他,空有一个父亲的名头,却从来不懂如何践行父亲的使命。
见完罗峰声后,罗曦让人载着她去了商场,罗煦回家,闷头睡了一晚上。
夜色渐沉,室内温暖的橘色灯光亮起,裴琰掀开她的被子,伸手捏她的脸。
“你好烦。”她扭了扭,转过身不理他。
他坚持不懈的骚扰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放过。
“你到底要怎样啊!”罗煦炸毛,翻身坐了起来。
“陈阿姨做了你最的海鲜粥,起来喝一碗吧。”他笑着说。
罗煦愣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然后坐在床沿想了半天,又重新爬回被窝里了。
“晚上吃了长胖,我明天再吃。”她说。
裴琰:“......”
既然这样,别怪他祭出杀手锏。
罗煦正要酝酿睡意好一觉睡到大天亮,冷不丁的,鼻尖传来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随之是一个软绵绵的软体动物在朝自己蠕动靠近。
“裴小逸,你在干嘛!”被窝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裴小逸同志下午睡得太多,现在还是精力旺盛的模样,被爸爸放进了被窝,现在正腆着脸求一起玩儿。
罗煦把他薅了出来,疏离他一头乱毛。
裴琰躺在她身侧,满意极了。
“你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但消化负能量一向是你的强项,一晚上了,够了吧?”他揽着她的肩问道。
罗煦用手抓了抓裴小逸的乱毛,说:“我没有负能量,我是憋屈。”
“憋屈什么?”
罗煦没有说话,低着头抱着裴小逸。
“你以为他是抛弃妻子十恶不赦的大**,结果却出乎你的意料,所以你生气了,觉得自己在跟一个无所谓的人较劲,特别划不算,对吗?”
罗煦抬头,表情复杂。
“怎么了?”
“你再这样小心我做出报复性行为啊。”她斜眼看他。
“我怎样了?”裴琰不懂。
罗煦噘嘴:“还能怎样,条条命中呗。”
他轻声一笑,掰过她的脑袋吻她,“好,下次不这样了。”
裴小逸茫然的看着接吻的父母,然后伸手,一巴掌拍过去,拍分了。
“裴小逸......”罗煦捂着嘴,瞪他。
裴小逸在她怀里蠕动了几下,伸手求爸爸抱,“爸......爸爸......”
裴琰接过他,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以示惩戒。
罗煦说:“罗曦呢,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收获颇丰。”想到那一地的购物袋,他才觉得自己娶了个多么勤俭持家的好老婆。
罗煦说:“她虽然一直衣食不缺,但心里也总归是跟我一样的。没父母的孩子,无论外表怎么光鲜,心里面都是窟窿,空荡荡的。”
“以前的苦我不能替你分担,但以后......”他伸手薅了薅奶油的头发,说,“我们父子都能替你扛。”
罗煦一笑,偏头倒在了他的肩上,她伸手拍了拍奶油的肩膀,说:“这小肩膀,还是再养几年再说吧。”
裴琰低头看儿子,目光温柔慈,“我相信他,无论什么时候何种境遇,他都会跟我一样保护你。”
正在啃自己胖爪子的奶油:讨好我妈可以不带上我吗?人家只是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