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这样一个说得很真的鸡汤故事：

同情着艰难挤出虫茧蝴蝶的少年，迫不及待撕破了茧子上的裂缝，想让它更为轻松地渡过苦难。

然而这发自善意的行为，最终却反是伤害了“受益者”——随意便爬出了虫茧的蝴蝶，未能借助虫茧的压迫力，挤去多余的水分，也无法舒展开湿漉漉的翅膀，向天空飞翔，只能拖着笨重又累赘的残障器官，在地面缓慢爬行，不久，便由于无法进食，饿死了。

从小小一个故事衍生出去，启发出各种各样的中心思想，自是种过度解读。

但至少，故事中所蕴含的，不可揠苗助长的基本道理，却将将好可以适用于眼前情况。

揠苗助长，则满田植被，尽皆旱死——那换个角度来思考的话，本就只是想要达成“欠收”目的“农夫”，是否只需将禾苗根部拔出分寸，就能理所当然，达成自身的目的？

伴随着眸中那缕饶有兴味的光芒，再次以斧凿术撕破了“快乐王子”的甲胄后，吕方明突然转变了行为。

本该是继续向前跟进，执空笔，勾画、涂抹的右手，却微微一调“头”，变前为后、改发为收，泼墨挥毫、奋笔疾书的气势，骤然松放为抽丝剥茧般的耐心和缓。

不，哪家纺织工厂里，敢和他一样“磨洋工”的话，怕铁定是要赔到血本无归、底裤都剩不下的。

抽一抽、送一送，抖一抖、掸一掸……

手法虽像是缫丝织布，精致处，却俨然仿若是在绣花，种种手势、印决，更在繁复多变以外，透出了难以言喻的趣味性，引诱目击者情不自禁地投入关注、心生向往，而他那神情，更专注得简直就像是塾师，在对启蒙未多时的幼童，进行学前教育！

但凡对他的术决，产生一丝半毫兴趣（而在精神极致集中，互相揣摩根底、争取先机的斗法中，很难说可以完全杜绝如此现象），就难免要逐渐沉沦其中，陷入到神念纠缠的深渊，最终神为之夺、泥足深陷。

循循术。

而且，是吕方明在多年执教生涯中，借着调教各式各样顽皮学生的经验，砥砺出来的，远比寻常气门高手所能掌握者，要精深、巧妙数倍，能直接干涉受术者精神的手段！

原理其实也并不复杂。

——就和趣味补习班类非义务教育机构，公开授课、招徕学生时一样，总要弄出些类似才艺展示的“表演”，让孩子（或者“望子成龙”的家长）产生兴趣，生出“了解了解”的念头来。

而一旦当真朝里面投注了时间与金钱，便当真已回头不及。

你完了，等着在课余时间补习吧.jpg！

精神强韧如曹少卿，猝不及防下遭遇这种手段，也是瞬间沦陷（甚至因为在目睹这糟老头子对抗战争傀儡时，已然对殿陛术心生好奇的缘故，彼时，吕方明都没需要再组结前置手印）——返虚修士以下，怕也没有人，能行若无事接下这手攻击。

而一待“王子”脸上，确切流露出了些陶醉情绪后，吕方明的手法却又瞬间生变，改得既迅猛、又凌厉。

仿若看到了水陆全席，食指大动的饕餮老飨，根本再无暇去管什么仪态风度，只一味胡吃海塞，生恐让煮熟的鸭子飞出碗去！

——世间有多少补习班，在招徕了学生以后，能当真维持住公开课时候的高教学水准呢？

绝大多数，还不都是填鸭教育。

然而已经上到“贼船”的“学生”，可就没有选择权了。

钱已经落袋，当然就没必要再将他们，当成是上帝（潜在客户）来服务，无论“老师”究竟是否想将“学生”搓扁揉圆，处于被管束地位的后者，都只能乖乖接受……

这却是吕方明在先前迫不得已时候，仓促用来对付战争傀儡的手段之一，桃李言。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那倘或“桃李”喋喋不休，满嘴都在讲些歪理邪说呢？

理所当然，会教出大量三观与教师类似、且未必能合于公共价值观、道德观的学生来！

当然，即便是这样扭曲的师徒关系，也是要分远近亲疏的。

哪怕在全天下明白人眼中，当“师傅”的，肚子里都只有糟粕，他也定要敝帚自珍，将最精华（或者是，最糟粕？）的那部分，传授给真正与自家亲近的内弟子。

这样……才能真正培养出，继承了自己衣钵的传人。

至少在眼前的吕方明看来，是这样没错。

因着这次要对付的敌人，远比单一的战争傀儡个体为强之故，他却也不再随随便便，只将“无”一分为二，赋予作用物极端对立的两种情绪便罢手，而是极认真、极小心地调集了更多力量，尽心竭力、分门别类地编制了优质“教程”，按照一定纲序，逐步灌注过去……

“王子”那本该是如神像般恒久的表情，在殿陛术不遗余力的反哺下，终还是逐渐染上了红尘烟火气。

他不复超离、不复高高在上，不复俯瞰一切。

原先时候，所有感情流于表象、似乎不存在深度可言的面相上，也由此多出了些许原先不曾存在的细节，变得越发生动起来。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毕竟，他原本就是在看到了“生而为人”时，“被挡在皇宫之外”，无法看清的人间疾苦后，萌发同情、救赎之念，以近乎偏执的态度，毁却了“金身”，去帮助身处困境的他人，这才诞生出了在某些版本的故事中，为唯一神所赞许，并乐意收藏入伊甸园中的，近乎于神的侧面。

所以相较于深藏真实、紧闭心扉的寻常修士，他对外来讯息的抵受能力，要更弱许多。

通俗点讲，就是耳根子软，经不起别人念叨。

而吕方明，也就借用了这个特性，将海量精心编纂过、隐藏着满满恶意的内容物，混杂在二“人”相互纠缠的神念中，逐渐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