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观察格林时，吕方明的肉眼、神念视界中，除却少女本尊，均是“别无他物”。

但莫名的，他就是感觉到，在那具矮矮瘦瘦、无甚力量感可言的娇躯外，有什么无形有质的东西存留着，舒展“羽翼”，将少女层层呵护！

仿佛，有高居于云天之外的神灵，向人间垂下视线，将祝福和眷顾，寄予于少女之身……

不、更准确地讲，那眷顾、保护着少女的“东西”，并不是神灵。

而是什么……“近似于神灵的存在”！

所谓神眷，理所当然，是指神祇的偏爱与呵护，毋庸置疑，可算是神力不容分割的组成部分，拥有着相当程度的神力特质。

就和被人类幻想出来，象征“超我”的神祇一样，它理应是尽善尽美、恰到好处的。多一分则冗、少一分则缺、明一分嫌堂皇、暗一分嫌晦涩……

怎么可能“无法观察”、“难以接触”，只是莫名其妙，透露着比钢铁强硬无数倍的气势呢？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了！

单靠见微知著法，要完全解析这种护身术的奥秘，怕不是要耗去数日时间！缩手缩脚、强求成功几率的话，只怕在发起具有足够威胁的攻击之前，这丫头就要将心态调整过来了！】

屡屡转换视角，却总是觑不出破绽之后，深知时间紧迫的吕方明，蓦地将心一横，决意要拿出点真本事来，和格林玩儿命了！

剑指虚点，半空中，突然传出铿锵一声锷鸣。

三尺锋芒虽未出鞘，数十道锋锐程度全然不逊于实质刀剑的无形气芒，却如同密集的箭矢般攒簇射落。

密集的轨迹，甚至使它们未飞出多远，便在半空中交错、碰撞，两两交叠！

然则，和遵循着物理定则，会在摩擦中损失部分动能的实质攻击不同。

无形气芒间的碰撞，却如同两名口齿伶俐却又三观不正之人在网络社区内进行的抬杠，每一次，都会伴随着轰轰烈烈的火花（激烈的争吵），吸引附近游离的能量（吃瓜看戏的群众）加入争端，并将它们完美转移，生成一束、乃至多束指向不同、却同样凌厉的锋芒（键盘侠嘴炮撕【和谐】逼活动的扩大化）。

不多时，但望见慧火连天，指数式分裂、递增的气芒，化作铺天盖地的飞蝗、无孔不入的暴雨，吼啸着倾泻而下！

明明是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人以一种儿戏的滑稽感……

——喀嚓。

包裹着少女的那层“疑似神眷”，却是出乎预料的脆弱，仅仅与这倾盆而下的芒雨稍加触碰，便如被硬物刺穿的肥皂泡泡般，轻而易举碎裂开来。

完满的“圆”，在这个瞬间，突然空缺了几大块。

什么干涉虚无缥缈的气运，将正面袭来的攻击尽数挪移、引导向空无一物的位置；什么尽展金刚不坏之神通，无损通吃如剑芒雨；什么致虚化尽，如同浑然无从着力的空气幽影，让全部伤害透体而过……吕方明出手前所设想过，一切可能的变化，全然都未曾发生！

与先前查探时候，予人的那种无懈可击印象全然不同。

然而吕方明随即露出的神色，却殊无开解欣然之感，反而变得愈加凝沉起来。

——几乎与一击得手同时，沉甸甸的精神压力已凭空生发，重重镇在了自己心头！

仿佛有千口万端，在耳畔喋喋不休地吵闹着，放声指斥自己是如何罪孽深重、泯灭人性，即使面对毫无反抗意识的弱者，都全无悲悯心态，还要使尽浑身力量，去伤害、去蹂躏，恨不能将其赶尽杀绝，来满足内心的施虐欲……

虽然并非是实质言语，但这频密的精神攻击，却比巧言令色，都更叫他心绪浮动、情难自制。多听几“句”，就连吕方明都忍不住产生了，“难道我是纳粹么”的自我怀疑倾向！

一贯以来，都是气门中人以“千夫指”类手段折磨对手，令他们感受到举世皆敌的痛苦。却想不到有一天，他堂堂气门门主，也会被人以类似手段针对、回敬，而自己，却连究竟是怎么中招的，都没能看清楚！

非但看不清楚、弄不明白，甚至还躲避不开。

气门秘传中，当然也不乏混淆天机、扰乱因果，蔽隐自身的手段——就好像操纵着绑票来肉机，在网络上实施行为，诱导有技术实力的敌对骇客，去追踪错误IP地址，人肉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象头上似的。

身为门主的吕方明，唯独在此类法术的修行上，表现得格外天赋卓然。

可即便他已经将这类法术，修炼至来去绝迹、出神入化的高度，在面对格林反照过来的精神压力时，依旧是逃不掉、躲不开，一时间，满心里鼓鼓塞塞，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自我贬斥！

原本气门法术的旨要，在于将“水”搅浑，扰乱物理与精神层面的环境。而后，无论是激浊扬清，还是浑水摸鱼，甚至于暗中引领水流的走向，难度都会大幅下降。

格林的护身术，并没有能透彻“浑浊”、分辨真实之能为，可它却仿若是面影印精神、窥伺行为的魔镜，直来直去地，将敌对者一切作为，都映照于大庭广众之下，最终反刺回对方的内心深处！

人,或者可以用种种手段欺瞒他人，蒙蔽世道，但又怎能骗得过，对一切都知根知底的自己呢？

倘或过不了“自己”这道坎儿，他就只能乖乖尝下自己一手培植的苦果！

而且……还不止如此。

本该因这份缺损不再完满、流露出可趁之机的无形防御圈，却在这次损伤过后，行若无事地重新膨大一环，长到了更甚从前的体量。

宛然便如是古代神话中的视肉，切一块、长一块，无休无止、永无竭绝！

甚至，那新近生长出来的防御圈中，还额外又多出份“我自清白更坦荡，哪惧恶语如刀枪”的意境来——显然，对先前吕方明使用的攻击手段，已经产生了相当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