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倨后恭的玩法，人精老教授，当然是见得多了。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即便曹少卿的态度转折并算不上生硬，但在见多识广的大学教授面前，也仍旧是有点，过于功利式地直白、欠缺迂回了。

感觉可疑时，就枉顾同族同种的情分，话里话外透出疏远、想要敬而远之；感觉安全时，也没有什么哈哈可打、近乎可套，满嘴都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

年轻人，人际关系，不是这么维持的！（语重心长调）

和一听曹少卿这话，立即就兴奋到恨不能跳将起来，当场变成丫腿上挂件、抱大腿直至抵达安全区的辛龙不同，吕方明教授，在刻意表现了短暂的迟疑后，竟婉言谢绝了曹式邀请：

“噫呀！难得蒙小友不弃，愿对老朽师徒多加照顾，本是极好的！

恰才，我见小友拳脚招式的起承转合间，颇具古时六艺气象，纵非同门修士、也应有众多共同语言可讲，正也有些修行上面的问题，想与你探讨一二嘞。

可是……这个吧，恕老朽这么冒昧一问啊。刚刚，劣徒莽撞，惊扰着小友展开神念、探索四周地形举止的时候，我就有点好奇了：

像小友这样修为深湛、眼界开阔的高手，当然不会不知道，在元神出窍的时候，遗留于原地的色身，总是防御最见薄弱的一环。可你明明身处于凶险叵测的四战之地、却还是非要冒险行此法术，显见得有要务在身。

我也就这么斗胆猜测一下啊，小友，你是否就是城管处高层调遣来，配合十二地支、处理岱舆山事务的修士？”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很“识相”、也很“卖力”地压低了声线，整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来。

——本也已盘算好，将自己需要执行的任务向他们详细说明，以寻求相互帮助可能性的曹少卿，没有作出任何的游弋逃避，大大方方点了点头。

而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教授又“赧然”笑笑，挂着为难的表情，继续“但是”了下去：

“那就有点……哎！不大好意思麻烦您了。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师徒俩这行为，根本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民间驴友，听一些有钱人吹嘘过哪儿哪儿风景好了，就嚷嚷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带着帐篷干粮什么的，自以为准备周全，就出门去‘穷游’，没什么两样。

就为这个，要城管同志们，在关乎世界安全的任务之余，还分出精神来保护……

真要只是顺个路，那老朽我腆着脸借点光，倒也无所谓。像现在这种局势，再来添乱，就实在是有点太不知好歹了！你忙你的、你忙你的，如果有什么情报，我们可以提供的话，你只管问。老朽也不是那唯利是图的蒙昧村夫，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绝对经得起考验！

再者说，我们师徒俩，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民众，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不然，最开始也不会想当然尔，就往这岱舆山跑。真要是出点什么意外，那也是咎由自取，实不该怪罪他人！”

这段话，可比曹少卿那“你们若帮我、我也会全力帮你们”的直白，说得有技巧多了。

首先，在遣词用句的老练程度上，吕方明果然不愧为四大书院客座教授，和草根大学毕业生曹某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絮絮叨叨好长一串，硬是没让他说出半个脏字来，甚至在态度上，始终放得很谦卑；

其次，尽管在表面上，拒绝了曹少卿的提议，他却依旧是不吝溢美之词，借六艺为譬喻，将曹某人狠狠夸上老大一通，捧到古之大儒的地位上去。同时，也就隐晦地，以那般人物的道德基准，去堵死曹少卿“买卖不成、转身而去”的可能性，迫他进行更大幅度的“让利”：

我都已经把你吹得如此，天上地下、世无对匹啦，你还能当真好意思，作出不合身份的掉价举动来，真把咱们老的老、小的小，也就是比手无缚鸡之力稍微好点的“驴友”师徒俩，荒郊野外地丢在一边不管啊？

至于“既然不好意思添麻烦，那最初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蹭上十二地支的船”之类问题，那都是细枝末节，锦上添花、聊作威慑用的。

品性高洁之人，当然不会因为区区几句客套话，就将弱势群体置之不理；看重脸面之人，则绝不可能，承受得了针对自己人格性情的“激将法”；患得患失之人，则显然会考虑到吕教授在国内修士界的身份地位、影响问题……

如此一来，所谓互相帮助的“双赢”，往往就会变成是别人的无条件付出、吕教授的单方面受益！

嗯，往往。

——只可惜，对面那个熊孩子，偏巧就不是那种，一句“往往”，就能应付过来的普通人。在成长的最关键环节里，他是跟着俩（甚至更多个）完全不要脸的混蛋，在学习本领……

所以，面对着如此赶鸭上架、起火烧烤的“恭维”，曹少卿也只是挂着满脸的莫名其妙，摸了摸已生出了青冉冉胡茬子的下巴，使劲摇摇头、摆摆手：

“哦、啊、嗯！？你这老前辈，怎么、怎么就这么高风亮节呢！

还不麻烦我了，没有没有，真的不算麻烦！论起修为见识来，我还远远不如您，也就是……打架斗殴的经验，相对丰富一些，在一起行动的话，谁麻烦谁都不一定。

本来我也说过，您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一道，由我来承担起保护二位的责任！如教授您不放心，或者去意已决了，那曹某也绝不敢强留！

只是在分头行动之前，还有个不情之请，望您成全——

恰才我释放神念，探查此处地貌，原也是冒险行径，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这情况，好在遇上了二位，能否就请二位相助，先替我护法半刻，待我放开神念，将这附近一带，好好看个通透？

到时，就算与两位分头行动，有份粗略地图指引，总也好过无头苍蝇般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