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会突然跳出来,阻止我‘办事’的缘故,自然也就清楚了——一山不容二虎嘛!
像城管处那样底蕴深厚的怪物饲养基地,或许能对别家‘老虎’撒尿和泥、吼啸喋血的‘示威’行为视而不见,因为在他们眼中,什么样的虎豹豺狼、妖魔鬼怪,都和只懂得玩弄水枪的未成年孩子无甚区别。
外强中干的扶桑就不同了,表现得强硬,会被认为是军国主义复苏;表现得容让,又会被一些脑子不好使的傻瓜,认为是怯懦无能。所以但凡有识之士,在任何涉及别国修士的问题处理方式上,都要考虑得面面俱到……
现在你强出头,多半就是为了要炫示力量,吓阻其余别有用心的势力,告诉他们,不能像我这样枉顾规矩,在你们地盘上随意行事喽?”
难得,克莱斯特在对话中使用了疑问句,并且将谈话对象,置于与自己对等的地位。
但山本左右卫门,却偏偏不愿意给他面子:
“一山不容二虎,那也得是老虎考虑的问题,却关人熊、野猪何事?
套用你那乱七八糟的定义,现而今该在这里对你龇牙咧嘴的,应当是出云神社下辖,那个执掌‘草薙剑’的穷酸红白才对。
而我,只合在一边吃瓜看戏,时不时鼓噪几声‘用力打’!
可是不巧啊,人熊虽然对虎豹豺狼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却不能不管自家的小熊崽子。
你若仅仅是在这艘船上吃点东西、吓唬吓唬小孩,玩尽兴后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尚能睁一眼闭一眼。说不准心情好了,还会主动编些瞎话,作为目击证人,帮你去糊弄上头人。
可现在……你要对那个总不爱听人说话的傻小子动手么,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就算他智商和情商都有点小问题,还常常任意妄为,给别人添点乱子,但好歹,也算受徐福先生派遣,来我扶桑办事的小客人,是我魍魉组的座上宾。你要想取他的性命,我也只好吃饱了撑的,拿出全副闲情雅致来,陪你比划比划了!”
早已习惯在国际友人们面前,表演得素性温和、平易近人,仿佛不带半点脾气的山本,今日却一反常态,端起了只会在下属们面前摆的架子,遣词用句之尖锐,可谓刻薄!
自称是表里如一、本性真如,从不考虑待人接物问题的克莱斯特,当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即就一拐舌头,反唇相讥:
“拐弯抹角说了半天,重心不还是‘你打了我的脸,所以我要强出头’么?
所以我才看不起你们东亚文化圈——总觉得做什么事情,都不能两点一线,拼了命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还美其名曰‘含蓄’,认为是谈话的艺术,可到了真撕破脸的时候,你们的涵养、你们的素质,又都到哪里去了呢?
刚才那个语境,最后你难道不该谦谨一点,说句舍命陪君子吗?
莫非是认为对付我,根本就无需赌上性命?还是……觉得我根本就配不上君子的称谓?
可是你们不还有另外一句谚语,叫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吗?口号喊得冠冕堂皇,真见面时却不宣而战,而且动起手来,比谁都阴损——这般行径,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君子吧!怪不得打你出面,我就渐渐捏不动这小子心脏了。按你们扶桑人的说法,这是不是叫做‘夜啼石’?
将蒙受冤屈之人的精魂意志,炼化为无法超度、无法动摇的结块,极端强化其‘独独之我’的侧面,以此扭曲现实,抗御外力伤害……
就算身具千妖万怪灵异的逢魔时,也未必能将如此庞大、如此连贯的妖气输出,拿捏到如绣花一样精确。你却在不明原理的情况下,直接达成了目的。百鬼夜行,果然是种另类的神域雏形;身为百鬼夜行之主的你,也理所当然,不愧为这神域中的主神。
可撇除掉修为不论,再想想这‘神仙’前头的行径,怎么就这么龌蹉下作呢?”
大概因为在对付别人时,都是直接揍一顿就能解决问题,克莱斯特在先前时候,并未怎样展露自己的骂战能力。但不用,并不代表不能。现而今,面对着山本左右卫门这个光靠暴力收拾不下的高手时,他这一开口,同样也是技惊四座。
只可惜,能和艾米莉亚姑奶奶平心静气“探讨”上成小时功夫,在个别环节还能略占上风的山本先生,更加技高一筹:
“过奖、过奖——论及修为,我不如你之三一;论及口才,我不如你之十一;论及脸皮厚度,我大概都不及你之万一,瞧瞧这颠倒黑白的能耐,张嘴就来、百花齐放啊!
什么夜啼石、什么独独之我、什么百鬼夜行,再怎么傻站桩、硬抗夯的笨功夫,在您老人家眼里,都是进攻性质的‘动手’;反倒是不分青红皂白,因为自己那点奇奇怪怪的见解,就一意孤行威胁别家修士性命的玩法,乃是防御性质的‘动手’,如此眼界,果然堪称君子!
救世主老兄啊,您这高尚的品德、广博的知识,小妖我是拍马难及、甘拜下风!”
噗嗤噗嗤——约莫是因为语气太过夸张、内容太过讽刺的缘故,山本这段反击刚刚出口,百鬼夜行造成的弥天妖雾中,当即便响起了好几声音色、音量俱都不同的吃吃怪笑。
显然,是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在充当捧哏。
斗口惨败、还被“现场直播”,显然让克莱斯特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这位从登场起,就一直面色如常的大佬,现在终于也变出点生气的神色来了:
“甘拜下风可还行?也罢,既然你如此推崇于我,那我这个‘君子’,也只好当仁不让!
——话说到这个份上,里里外外的面子都已经给足,也该进入正题了吧?山高水远。相逢不易,山本先生,何妨出来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