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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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你决心要让她见世面,却不打算教她学习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道理?

自己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任性妄为了,还打算也带出一个同样习惯惹是生非的徒弟吗?”

曹某人的讥嘲很刻薄,克莱斯特的反唇相讥,也同样不留情面:

“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门修法,讲究的是表里如一。

诚如禅宗所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自性浑然天成,真经不假外求。所有违逆习性、歪曲本心的行为,都不过是沾染灵台明镜的尘埃,理应拂拭。

云中仙鹤,无谓学豺狼虎豹,强作狮子吼;林间大虫,更不应餐风饮露,列虫蚁行。

所谓见世面,知天下疾苦、见人间百态即可,最终,也仍要依照本心,去面对、去选择。一味随波逐流,勉强着自己迎合他人,在淘淘世情中打磨圆滑——岂非是削足适履、买椟还珠?”

曹少卿不禁挑了挑眉。

日逐与一众神神叨叨的高手旦夕相处,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在徐大神棍的“熏陶”下,他对一神教的教义,是有所了解的。

那个教派,认为所有人都生具原罪,会在最终要降临的“约定之日”,接受某个唯一、且至高之神的审判——由此衍生出来的修行法要,多半是需在后天修行中,借助信仰,慢慢“割舍”掉自身阴暗面,从而趋近于完满的“神”。

这却和眼前克莱斯特的主张,是大相径庭!

【有意思。从艾克西登的反应来看,那个天女目千影,身手、眼界都并不算差,是扶桑岛成名已久,值得“收藏”的大人物,见识纵不能算广博、也绝不至于狭隘。

加上她自己所言,昔年岛原之乱时,即非亲历、也有见闻,对一神教种种,该当颇有见解……

为什么她所认定的,需要一神教会,在春秋鼎盛时期,倾尽资源才能培育出的超级高手,却像是和教会本身的教义,就八字不合?当真如他自己所言,因为他来自不同的世界?】

对于这些困惑,克莱斯特就没有义务去一一解答了。

早先他确然撂下话来,说已经达成了最初目的,现在一切所为,不过只是要让自家徒儿开开眼、见见世面。现而今,世面已见过,他也再没有理由多留。

沉寂又尴尬的气氛中,少年拂袖而起,喟叹一声:

“话已说完、饭已吃完,差不多也该是时候,继续上路了。

小离,虽然之前时候,有劝过你多用双脚走走、多用双眼看看……但这回岱舆岛的事情,水、太、深。就算是师傅我,也只能浅尝辄止,功成身退。奉劝你一句,还是别蹚浑水的好!”

嘴上虽然说着劝慰的言辞,仪态中,却真没有什么可供商量的余地。

似乎,这位早已习惯了“言出法随”的大高手,并没有打算给自家徒弟其余选项。

偏一直以来都是副唯师傅马首是瞻迷妹表现的离梦瞳,却突然犯起了叛逆。双腿交盘,坐得是稳如泰山,手头上一刻不停,开始在汤锅中翻找起了牛肉(虽然完全没有要吃的迹象),俩眼珠滴溜溜乱转,笑嘻嘻发表出了不同意见:

“那可不成——三个月前,师傅给我讲那本劳什子《踏马福音》的时候,不是有突然岔开话题,教导过我,总要找段时间,试试‘一心一意’的感觉么?

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管天塌地陷、星沉陆移,都一定要梗着脖子走下去的那种!

不巧得很,徒儿我呀,刚刚好在一个星期之前,下定了最终决心,想来次‘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即使一样是师傅的交代,今天这趟浑水,也恕不肖徒儿我,蹚定了!

师傅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妨也沿途相送,陪我一程如何?”

不知为何,这句话出口,从刚才起一直怜悯着这“傻”妹子的智商,认为她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的曹少卿,突然觉得她那眉脸,顺眼了不少。

克莱斯特却连眼睑都不挪动一下,依旧是用着稚嫩的声线,淡然开口:

“小徒儿翅膀发硬,开始自己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了,好事!

不过……我记得也教过你,家国天下那套迟早该舍弃的价值观念,就不必在师傅面前卖弄了吧?

明明已经进化为人,却还硬要为群猴子的事情强出头,打生打死、轻掷性命,何苦来由?莫非,还舍弃不下在猴群中称王称霸、作威作福的快感吗?还是说……你的智商,终究也不过就是,被那种洗脑式教育蒙骗蒙骗,就彻底高升,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的程度?”

——再如何迟钝的人,现在也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淡淡的杀气来了。

纵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深知自家师傅强大的离梦瞳,一时间也不由被笼罩现场的低气压,吓到瑟缩了脖子。刚刚夹到筷子上的牛肚,啪嗒一下,重又落回锅内,汁水四溢。

曹少卿却连退两步,仿佛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别过脸去重重啐了一口,丝毫未曾掩饰脸上的鄙夷神色:

“呸,还当你是个什么厉害角色。感情,就是个无国无家、无情无义的精神病患?

明明是猴群收养,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香蕉族,成了气候却自鸣不凡,开始嚷嚷‘我已经是个人了,我现在超凡脱俗,你们都应该仰望我’!?可笑。

这样的生物,看着哪里像个人,根本就是只脑子抽巴、终日捶胸顿足为乐的大猩猩。

啊啊,够了够了,不用摆出一副‘琵琶声停欲语迟’的小委屈模样,试图用什么歪理邪说带坏我国义务教育体制培养出的精英人才了——虽然那边那位小姐,很可能仗着家道殷实不愁吃喝、上学的时候不用功,考过很多鸭蛋——但我想,只要三观成型,就算是吊车尾,大概也都对了解精神病人的臆想世界,没有任何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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