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身后不远处，又一次传来了“鬼拍手”的动静，这一次，却要冷清许多。

扭头望去，发出声响者，却是道路另一侧的某株苏铁。

本该在冬季时候萎缩干瘪的“花心”，不知何时已高高鼓凸而起，像根玉米棒子似的，撑出了半米高。

不知道究竟是像针棘、还是像丝绒更多一点的纤维，围绕着这个核心，“一粒粒”堆叠着，似开非开、似结非结，照旧拼凑为一张似哭似笑的怪异“瓜子”脸。

脸孔下方，左右摊开的两瓣针叶，正无风而动，一下一下，相互敲击、摩擦着，发出清脆响亮的鼓掌音：

“好厉害、好厉害！虽然说刚才那一瞬间，我确实被怒火冲昏头脑，攻击乱了章法。但如此完美的破解，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传闻，曹掌门太极拳功底了得，想不到连形意拳也登堂入室，到了能开宗立派的程度。佩服，佩服！”

破坏掉区区一颗枫树，显然未曾伤害到敌人根本。

甚至，在目睹了曹少卿怒猊渴骥般的一拳后，此人连半点惊讶感都未产生，反是从刚才的恚怒中冷却了下来，重新开始饶有兴味地，对他评头论足、横加调侃。

出奇的，即使被人搬出前两天让马元绍刷在了自己身上的标签，言语刺激，曹少卿也没有动怒。

——不知是不是和普天下最能气人的那位相处久了，只要不是和艾米莉亚逗闷子、闹矛盾的时候，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总能比自己认为的极限，更上去一个台阶。

以至于，现在他还能够维持着冷静，客观地分析对手：

【敌人越强越冷静的类型吗？还是说……刚刚的怒火和破绽，都不过是装出来试探我的？】

念头一闪而逝，曹少卿的脸上，却仍是平静无波：

“掌门？那都是马先生雇佣水军，胡乱戴高帽，区区一介还没出师的小年轻，可不敢当。

至于阁下说这几手太极、形意打得好，更是捧杀……

我连自己所学，究竟算是哪一门、哪一家，都不大清楚，只是自幼体育基础打得牢靠，又承蒙几位老前辈青眼有加，小小指点过几招罢了。

入门都尚未入门，开宗立派，当然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评价阁下的行径，倒也用不着什么登堂入室、免许皆传的修为——从刚才起，就一直藏头缩尾、装神弄鬼。如此做派，可称不上大家气度。既然已经动上手，只怕咱们也是敌非友，说不得，我也要放胆，猜猜你的底细。倘有雅兴，不妨洗耳恭听，如何？”

连消带打、绵里藏针，这一套话术，倒也并不输对手几分。

亦且——经历过一次在谈话中毫无预兆突遭辣手的事件，曹少卿也显得鸡贼不少，并不再傻傻僵死原地，而是在不动声色间，踱着四方步，扣、掰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朝苏铁靠近。

“有意思……明明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却想猜我的出身根底，对症下药吗？

倒是和早些年的法师巫女，有些相似之处。看来，也受了宋定伯一脉影响。

无妨，反正我也不会像那个蠢鬼似的，主动向陌生人透露出自家跟脚。更不会被区区唾液，戳中命门！

既然你想猜，那就放飞脑洞，好好猜猜吧！让我也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可能，在驾鹤西归之前，猜出我的本体！”

他不光放狠话，还说到做到——当曹少卿行至半途，突然施展活步，贴近到苏铁树旁时，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苞米棒子”，突然就失去了活力。而阴阳怪气的说话声，却全然不曾停歇，甚至连换气都不必，直接又从人背后响起。

这次“点头”应诺的，却是数米开外，将“身体”深深埋入枯草堆中的某片薄荷……

手法虽然老套，威胁的意思，却是溢于言表。

露天公园虽小，论及植物，却不下千株，其中，不乏有松柏一类，即使在冬日，也仍旧郁郁葱葱的常青乔木，若效法恰才震脱红枫树叶之事，将它们也作为备用“弹药”射出的话，当然会比刚才那阵棘手许多——瞧此人游走园林之间，寄生种种草木如吃饭喝水般的轻松写意，要做到这一点，只怕并不是天方夜谭。

曹少卿却呵呵一笑，不屑神色溢于言表。

枪林弹雨的攻势，他又不是没直面过，昔年那式“庆忌”，便是在类似局面的压力下应运而生。彼时，他的功力还远不如今日，便已能恃之承受住由自身恐惧所化的无尽攻击，此刻，面对着尚有实体，威胁性甚至还不如当初的攻势，却又何惧之有？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又将身体扭个角度，边搭腔，边往薄荷处走：

“你第一次说话，借用了桥柱钢皮；第二次说话，借用了红枫树干；第三次、第四次，则分别借用了苏铁、薄荷的植株。

有机物、无机物，生物、非生物，一应俱全，从所操纵傀儡的种类上来讲，似乎是根本没有规律可言。整个转移的过程，更是完全无迹可循——被我毁掉的钢管桥柱，已经投入水底；砸烂的树干，则化作木椎、刺入泥地；但无论是水面，还是地面，都没有产生一丝的异动，而你，却已经出现在了别种寄生物上。

我不认为，这会是分心裂神、飞身托迹的大法；也不觉得，这是游走五行的遁术……从对付我这种新手，还要躲躲藏藏玩心理战术来看，你的水平，其实也稀烂得可以。

容我斗胆一猜。阁下……应该是生具天赋的妖物吧？

而你那真身，该不会，就是某种重金属元素，或可供植物吸收的稀有元素？”

曹少卿猜得很认真——在他看来，先后经历过几番“百鬼夜行”的自己，这次猜测，虽然天马行空了些，却也算是有理有据，说得过去。然而……

对面的汹汹气势，却突然梗了片刻。

祝贺各位读者，新年快乐，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