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识货人在场的话,想必会吓得生生晕厥过去吧?
不、别说普通人了,就连初启灵智的妖物、功力未深的修士,都会抵受不住过于庞大的压力,而后退连连。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名诸如座敷童子、鸣屋的小妖,被铺天盖地的妖气,吹得连滚带爬翻向了角落。
但是,没有人关心他们。
这个会场中,本就没有什么“人”,所有的一切,只是一群自我中心、肆意妄为的妖物。
仁义道德、公理秩序,一切“人类”为了更好生存下去制定的准则,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是虚妄!
能令它们心悦诚服者,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
——魑魅魍魉、百鬼夜行之主。
于是,不出预料的,在局面行将失控时,纷乱的聚会所中心,传出了明快豪放的声音:
“好了好了!阿响,收收你那大嗓门吧!
没看见木子、小洗豆、青行灯他们,已经快被你吓到晕过去了吗?
百足,你也是。
再怎么厌憎人类也好,都不该将那份怨气,往同伴们身上发泄吧。
魍魉组里,像你和一目连那样,强到足以呼风唤雨的妖怪终归是少数,绝大部分,还是冀求庇护的弱小孩童——你这样不分敌我地宣泄力量,和当初那个仅因为喝醉了酒、沉溺于龙神美色诱惑,就向你射箭的人类,还有什么本质区别。
山岚,你也有份。
酒量不好的话就不要多喝,管不住嘴巴就不要说话!
如果真对短期之内被连续召集的事实不满,那么你大可在散会之后留下来,单独向我发泄怨气。那样,我也能根据你的具体要求,确认好对你的具体安排。按照当初加入组织时候的承诺,你有那份权利。但享受权利的同时,记得不要将义务抛诸脑后。”
声音并不响亮,但自有种不怒而威、教人臣服的霸气,如针如刀、如火如荼。
明明他并不是藏在角落,刚刚一众妖怪们嬉笑打闹时,却不曾有人能注意其存在。哪怕是以感知能力闻名扶桑,甚至号称能直接倾听他人心声的“觉”,也是一脸懵懂表情,隙间妖的隐蔽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他现身的位置,原也并非处于木屋正当中,或显眼地段。只是在他开腔时,顺理成章,变成了整间屋内无可争议的焦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因他凝滞,所有人的注意,都情不自禁为他聚焦,所有人的敬畏,都不约而同向他奉献。
咕嘟嘟,难得顾及场合,和佐佐木经十郎一样穿了身蓝色宽摆浴衣,正襟危坐在案几前的山本左右卫门右手微抬,脖子一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中,即便是啄寺鸟这样以桀骜不驯著称的大妖怪,也同样是屏气凝神,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前些日子,那两只外来神明在京都闹出的事端,想必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了吧?”
他的眼睛仍停留在酒碗中,但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感觉有道道锐烈目光,死死钉在了自家身上,叫人如芒刺在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想将自己团成小团,缩进别人绝不会加以关注的角落里去。
心理素质较差的小妖怪,已经被吓得浑身冒汗,点头如捣蒜;更强大的那些,也不过能多绷住一点面子,缓缓颔首而已。
“嗯,都已经知道了,还行,不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扣扣扣,山本眯缝着眼睛,屈起食指,开始敲起了酒盏,叮叮咚咚的响声,似乎和成了一曲极为轻快的调子。
动作看似诙谐,但只需稍事感受便能发觉,他弹指的节奏,正渐渐靠近着大多数妖怪心跳加速的拍子,将它们牵连在一起,拖入到共振中。
即便是再强大的妖怪,此刻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血脉贲张,只觉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拍,都被眼前的妖魔共主,深深敲进了自己骨髓里,在肆无忌惮地大口吮吸着……
“虽说事情发展到最后,是由华夏派出高手来,替我们兜了底。但扶桑修士界,可并非全无损失。
至少口舌院家,看管勾玉的那只母狐狸,现在已经是连人带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躲在明神门里养伤看镜子的山条,也很久没有响应外界联络,预估伤势至少加重一个等级了。
为了确保不会做出危言耸听之类没品的事,我和出云神社那个穷酸红白确认过:
八咫镜的反应的反应还在,但已经变得相当微弱,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八尺琼勾玉的灵力反应,则已经彻底不见,至少,凭三神器之间的相互感应,是没法确定它是否还存在、究竟在什么位置。
当然,我知道那只母狐狸究竟有多惹人讨厌。
咱们魍魉组这些年所以做大,和她驱使着出云、稻荷、严岛几大神社,四下里追杀山精树怪,逼得大伙独自活不下来,非得托庇于人离不开干系。
——别说小妖怪了,就连当年悠闲自在,受一方地方飨祭的八百万神明,也有不少看不过眼的,被她唆弄傀儡老头,破山伐庙绝了信仰,沦为最低等的地缚灵。
现而今她玩火自焚,大伙想必是开心得紧吧?
别说你们开心,就连组长我,也是兴奋得不得了!
甚至,昨天晚上刚确证消息的时候,多喝了三两酒都不止,只恨不能拿个大喇叭,扯着嗓子嚷嚷,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可开心完了呢?你们就没感觉到背脊头嗖嗖泛凉吗?
看守八咫镜的山条一旦受伤,偌大的扶桑,竟好像就变成了无人之境一般,任他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魔门、五十二区、赛恩斯,一个个都把我们的国家,当成是公共厕所上呢!
区区两个邪神,就把半数修士坐镇、重中之重的京都,掀了个底朝天。没有城管处插手,扶桑近一个世纪里辛辛苦苦积攒来的所有家底,都要被毁之一旦!
那个时候——诸位究竟在哪里呢?
莫非逍遥久了,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