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围观群众这边,数人、数方合力,将从种种不同角度收集到的情报汇集一处,彼此交流,终于大体还原了本次事件的全貌,将其缓缓展露在当事人眼前。
另一边,“拾人牙慧”的张一氓先生,也终于在一场算不上多艰苦卓绝的争斗后,将被秘法团团包裹住、暂时奈何不得的超巨型岩山,“推”出了八咫乌结界范围外。早已恭候多时的赤,当即暴喝一声,遮天巨掌轰然下压,握鸡蛋似的,把这座岩山捏到了掌心。
一指按,便是一山落;一甲挑,便是一锄挥。五指同扣,当真有地动天摇之势。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即便是足以覆压城池、遮天蔽日的巨掌,纯用蛮力,所能造成的破坏也未必就胜过三五雌雄斩邪剑,更毋论突破独立于维度之外、自成一界的亚空间。
但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自有玄机法度,豁然蕴藏着念想成真、改天换地的莫大神通。所发力量,竟直接渗透高维空间,跨越天堑之隔,确凿无误握在了“雾霾”的枢纽位置。冲天而起的赤色光焰中,登时便是大片的鸡飞狗跳、鬼哭神嚎之音!
只待“乌龟壳”一破,藏在壳中的魑魅魍魉,哪还有幸免之理?
可惜,就在赤勃发神力,一鼓作气捏碎、驱散了整座岩山外裹“雾霾”的同时,布置在这块蠢物当中的另一重防御机制,也自发运作起来。
有横、有直、有斜、有弯,有尖、有圆、有利、有钝,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凶器,如雨后春笋般,从“岩山”的内侧生长出来。
坚韧、冰冷、顽固,毫无疑问,它们的材质,俱是金属。
然而,这片金属的丛林,却如有机物般,扎根大地、沐浴阳光、呼吸空气,悖逆着质能守恒定则,吹气球般膨胀变大,一眨眼,便有摩天大楼般高。
层峦叠嶂的刀山剑岳,擎天架海、凶气森森。“山岳”之上,又有更多柄规格稍逊、长短不一的凶器镶嵌。锋接锋、刃开刃,一时千树万树,百花齐放,竟将那死气沉沉的岩山,装点得如同一只硕大无朋的刺猬!
“嗯!?”
变生腋肘,饶是向来沉稳的赤,也不由吃了一惊。
但堂堂华夏的守护神,又岂是知难而退之辈。一惊之下,他反是越发催迫出力量,要将那危险,扼杀在摇篮当中。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数轮爆发后,本已显露出几分疲软态势的巨掌,蓦地迸溅出了更凶猛、更霸道的气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是兵家至理。偏偏此刻的赤,硬是在几近山穷水尽的“竭”中,生出了柳暗花明、更超越“一鼓作气”的力量,裂金石、摧山岳,焚天煮海。
——无功而返。
刀山剑岳铸就的钢铁丛林,如活物般蠕动着,因劲随势,在指掌的纹路缝隙中游刃有余。
稍一滚动,明明是由精神意志凝聚而成,很难为物质所伤的遮天巨掌,竟被这横生出来的刀枪剑戟,一下刺了对穿。烛照半天的赤火、银辉,也如漏气般,从创口处一泻千里……
事实难为!
再如何不甘不愿,赤也只能悻然松手,放弃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倒也犯不着太过担忧,下一位“接盘侠”,早已经跃跃欲试:
“神念引火、压力抡锤,利用攻击之人的力量,来淬炼合金,锻打武器吗?有意思……
是不是和‘红尘人烟’事件里,铁老儿炼虚合道、锻打人烟环的手法,有点相似啊?
可与其说这个‘和邪神出自一处’的蠢玩意儿,能有那种战斗智商,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个被人设定好了应答程序的低级AI,功用单纯的铸剑炉啊。
一氓先生,你刚刚也算和它交手过一阵,且品品看,到底是不是我猜的这么回事?”
两名老资历绝世高手马失前蹄的事实,依旧打不灭司徒千钟眼中熊熊燃烧的斗志。
待得赤耐不住松开手时,他果然已按捺不住拔剑在手——
铿锵一声,金铁交鸣。朝向空气挥舞的剑,却宛如是砍在了同样坚韧的钢铁上。
嗡嗡嗡,司徒千钟步伐急闪,手腕连圈,抖得剑刃上蜂鸣不息。
就好像在他身边,正有数十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手持着十八般兵器,将他团团包围,排山倒海也似攻击过来。而他也丝毫不露怯,进步、踏步、错步、跨步,步步都按在鼓点上,依照宫商角羽,跳起了一曲慷慨激昂的破阵乐。
步伐动、手臂亦动。
相较于千变万化的步伐,手部的动作,就要单调得多,只是再纯粹不过的“洗”罢了。
高也洗、低也洗、前也洗、后也洗、左也洗、右也洗、上也洗、下也洗、进也洗、退也洗、立也洗、走也洗,简简单单一个圈转手腕挽剑花的格挡动作,竟让他使出种不变应万变、无招破有招的宗师气度来!
呜呜呜,狂风呼啸,越转越急的剑刃,曳起了方圆百米内的空气。
风吹风、风挤风,就好像滚雪球一样,越卷越大,软风化轻风,轻风化微风、微风化和风、和风生劲风、劲风生强风、强风生疾风,待得烈暴风漫天鼓舞时,三尺剑下,已演化出一场接天连地的狂飓。
然后,他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样,悍然向天挥出了剑锋。
微光一缕,如针如芒,沿着那冲天而起的狂飓飞袭,一时间,竟生生“顶”得那大如浮岛、遍身钢铁的怪物,都向上漂浮起半寸,泰山压卵的坠势,也为之一顿。
局势有所好转,刚刚神经紧绷的张一氓,也总算有了对答的余裕:
“言之有理……至少,刚刚硬碰的那几下里,我个人是没能感受到什么强烈的精神印记。
或许,真是如你所言,它就是个再单纯不过,刻着仙家法阵,懂得自我保护的炉子罢了。”
但即便真相如此,虚惊一场。若任凭这样沉重巨大的剑炉做自由落体,蓄势十足沉坠入海,也必定会掀起层涛叠浪,流毒无穷——这是华夏、扶桑两方修士,所绝对无法容忍的结局!
可是……
要阻止这种全无智慧可言,根本无法沟通的“东西”,又哪是这么容易?
刚刚被一剑穿插,顶到浮空。紧随其后,就有柄薄如蝉翼的利剑,借着岩山震撼、停顿的趋势,脱落下来,也如同恰才击中岩山的那缕剑光般,融入到暴风中,豁然刺下。
其力道、其角度、其变化,简直与司徒千钟信手施展的那一剑如出一辙!
——显然,离着将这座要塞式的庞然大物完全无害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