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舆山中，当然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原生生灵。

仅仅是想着要创造一件趁手“工具”，供下界应劫修士锄挖汐淤之用的鬼斧神工山，当然并不会额外煞费苦心，在这种全金属构造的法宝内位面里，再创造出无需食水的生命体来。

——虽然伴随着时代发展、技术进步，创造智慧生命已经不再是有数几名大神的专利，但其操作难度，仍旧可以算是所有法术中，最顶级的一类。

更别说，稍有点操作不当，还有可能会导致什么智械危机、虫族之灾类的三界大劫来。

介时，血流成河大概都只能算是保守估计，不将复数位的中千世界彻底烧成白地，那都不算完。

最终反馈给鬼斧神工山修士们的因果，铁定也就不会是什么善果功德、而是要命的恶业了。

导致多个种族、文明毁灭的罪愆，虽然还不至于让有道真仙灭门，也绝对够他们喝上几大壶！

所以即使看着贷舆山空空荒荒的颇见浪费，他们也没打过在上面种点什么、养点什么的主意，最多，也就是在地层更深处偷偷埋了点“电子垃圾”……

然而现在，就在这早已规划好的生命禁区中，却突然发出了成体系、有节奏的声响！

即便因为语速太过仓促、又是转瞬即逝的缘故，叫人难以准确分辨其音节、意义，却又能让人情不自禁地主动认定，它就是由某种智慧生命吐露出来，用于信息交换的“语言”。

人耶？鬼耶？

暂且不得而知。

唯独是刚刚以借物代形之法，伏下纯阳紫气的后手，试图晒伤铁彦之的张一氓，在此刻心头乱跳，从心底涌起了惴惴之意：

【难道说我这一手，居然洞穿时空障碍，伤到了贷舆山以外的普通人！？】

正常情况下，如他这种水准的高手，当然不可能控制不好手脚轻重。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一来，这岱舆山的时空结构，已经因为洛基在前不久的重击，而变得稀疏脆弱；

二来，又有白君迷这种精通“收束命运”，善能利用移星换斗一类法术来达成种种不可思议“奇迹”的高手，在幕后搅局；

三来，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饱受了铁彦之人烟环的精神能冲击波干扰，绝算不上清明可控——偶尔恍惚个几纳秒，疏漏了对力量的节制，手重上那么一下，打破个时空障壁什么的，并非是什么无法理解的展开！

慢了半拍之后，难抑心头不安的转轮王，才突然回想起，身为阎君化身的自己，即使现在正处于脱机工作状态，也完全可以利用自身性能，强制接入附近的“局域网”，来判断刚才那一招究竟是否有造成什么实际的破坏。

但也就是这迟缓的半拍，又让他在你死我活的激烈争斗，露出了更多可供利用的破绽来。

——红尘人烟事件时，遍布全蓝星的超巨型阵法“七情六欲一念空”，几乎压榨了整个行星地表文明中，各阶层、各地位、各职业、各各经济条件、各生理状况、各精神状况下的人类，所产生出来的浓烈情绪，堪称是包罗万象。

辅以魔门千年来精研的种种秘术神通，足以在必要时候，模拟出任何一种场景下，“人群”所应有的反应！

而此时，这“万象”之广，便在铁彦之的手中徐徐展开，沿着张一氓心防上被撬开的那丝缝隙，悄悄“钻”将进去，置换了本应是“未找到搜索对象”的检索结果——

“禽兽！你这个禽兽！天儿还只是个孩子，你要杀就杀我！要杀就杀我啊！”

衣衫褴褛、遍体烟灰的母亲哭喊着，竭尽所能地抱紧了怀中手足蜷曲、气若游丝的婴儿。

“你知道老子攒了多少年的钱，才买了这么一栋蜗牛壳吗！啊！？

连保险都还没来得及上，就叫你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你真是能人！能人啊！”

手提着榔头扳手、面色发黑的中年，站在小小的一堆焦乌色的残垣断壁中，面含畏缩、却抑制不住地用破音喊叫。

“呜哇———————”

被两具皮肉焦枯的尸体齐心协力抱在中间，虽身染灰渍，却出奇没有多少伤痕的幼童扯开嗓门，拼命嚎哭着。却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站到床边，打着节拍，唱响轻轻的摇篮曲。

……

凭心而论，这幻景，制作水平并不算多么高。

尽管在特效上可谓惊艳，其内在逻辑，却是非常勉强。放在普通人类的电影中，大概还有可能，被吹毛求疵的影评人贴上“狗屁不通”标签，喷到抬不起头来。

——纯阳紫气明明是以暴晒、辐射为主要攻击手段，造成的伤害绝不流于外表，更不会伤害到无机物。但手环中未曾收录到类似场景（毕竟现实中的龙虎山根本不会没事拿纯阳紫气去晒人）的铁彦之，却为了表现“受害者”凄惨痛苦的境遇，借用了火灾现场中出现人物的，遍体鳞伤的表象。

别说欺瞒经验丰富的阎罗了，换个场合，铁某人自己都可能会因为这“不切实际”笑出声来。

只是在如此高强度的对决中，本来也没有许多精力，去分神关注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只能尽力做到最好，驱使精神能化作幻影，试图在仓促之间，带给张一氓最大的精神冲击。

亿万声咒骂、亿万声哭嚎，如同决堤的怒浪，汹汹然涌向了张一氓颅内，试图如附骨之疽般，干扰他的思维、打乱他的动作、破坏他的抵抗意志。

然则……最终却如是撞碎在伟岸堤坝上的浪花般，化作泡沫消失！

——铁彦之对张一氓的了解，显然是稍嫌流于表面了。

仅仅因为上手的数次精神冲击恰好有效，就认为所有形式的精神攻击，都同样能收到效果，这是典型的经验主义错误。

而事实上，十殿阎罗，掌握着三界六道中一切生灵的“死亡以后”。

上至道妙真仙、下至普罗大众，对自身处境的不满、愤懑、咬牙切齿，他们已经承受过不知凡几。

如果回回都在意、句句都在意，那他这几个元会来，大概也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亿万众生的真情流露，确然是如同DDOS攻击般，有着让中央处理器宕机瘫痪的可能，然而单独仅限于“咒骂”这种程序的处理，却完全触不到张一氓的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