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天祚帝仓皇渡过桑干河,慌乱之中,将传国玉玺掉入河中,只是情势危急,也只能无奈叹息。
在南岸收拾残军,仅得七八千余狼狈士卒。
未几,战败的耶律补得带着千余骑兵自他处渡河而来会回。
万余残兵护着天祚帝往西京而去。
第三日,天祚帝再次渡过桑干河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北上进驻奉圣州野狐岭西北百余里的春时捺钵地之一的鸳鸯泊(又作鸳鸯泺)行在。
据辽史记载,辽朝皇帝驾幸鸳鸯泊次数频繁,辽圣宗七次,辽兴宗四次,辽道宗五次,天祚帝七次。
辽代从圣宗到天祚帝一百二十年间于鸳鸯泊四时设行帐,鸳鸯泊方圆八十里,泊畔草滩宽广,淖水深广,栖有成群的鹿獐狍兔,生息着无数飞禽,加上辽帝不时临幸,十分繁荣。
盛夏初秋,在蓝天白云与广袤草原之间,无数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数不尽的鸳鸯在湖面上嬉戏,到处可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草原风光。
天祚帝将所有的烦恼暂时抛诸了脑后,整日里带着卫士们狩猎,正所谓:弓开满月箭流星,鸳泊弥漫水气腥,毛血乱飞鹅鸭落,脱鞲新放海东青。
见天祚帝依旧如故,放飞自我。耶律撒八等大臣黯然神伤,叹息不已。而一路护驾至此的将士更是失望愤懑,每日都有士卒逃逸。更有同知殿前点检事耶律高八率卫士叛乱,幸得硬寨卫士拼死护卫,耶律补得援救及时,才诛杀叛逆,保得皇帝安全。
到得第七日,忽闻有大军逼近鸳鸯泊,君臣相顾骇然,彷徨无计。
如今的鸳鸯泊守军,已逃亡近半的残兵加上原有守卫,不到八千余人。
天祚帝立即下诏,拔营前往西京大同府。
这一次,天祚帝的诏令不管用了,北枢密院副使萧僧孝奴、同知北枢密院使事萧查刺、知北院大王事耶律马哥、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耶律撒八等文武大臣于牙帐跪谏,请其诛杀乱国奸佞萧奉先父子,否则大军不发。
帐外八千将士诛杀奸侫萧奉先的声音更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得天祚帝与萧奉先父子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天祚帝想起过往种种,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明白自己信任萧奉先、诛杀文妃晋王是多么的愚蠢,懊恼愤怒不已,对脸色苍白,跪伏于地的萧奉先叹道:“萧奉先,你们父子误朕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杀了你,又于事何补。也罢,如今军士心中忿怒怨恨于你,你若再留下,必定会牵连于朕。你自去西北招讨司做个招使吧。”
萧奉先本以为今日情势,自己父子必死,没料到天祚帝顾念君臣情义,只是贬官出朝,当下感激涕零,哭拜而去。
群臣这才起身应诏,萧僧孝奴偷偷使了个眼色,耶律马哥心领神会,借口去安抚帐外军士,告退离帐。
萧奉先回到自己帐中,急忙吩咐家人简单收拾一下,匆匆出帐离营而去。
阻住去路的军士闻知皇帝准其离开的圣意,面面相觑,终究不敢造次,让出了去路。
萧奉先父子策马未出十里,便听后面马蹄声起,却是耶律马哥领兵来追,骇得催马狂奔。
却见前面大军阻住去路,自大军中驰出百余骑,将萧奉先父子团团围住,令其下马自缚。
耶律马哥正自追赶,乍逢大军,也吓了一跳,止住部下,远远观望,只见对方军中驰出十余骑迎面奔来,一人大喝道:“请速速禀报圣上,东京留守、东北统军司统军使战八方率军前来护驾。”
天祚帝闻报,惊疑不定,自己不是令战八方去收复东京道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鸳鸯泊?
按捺住一肚子的疑问,便召战八方一人前来问对。
战八方回奏道:“圣上容禀,臣率军沿潢河东进,结果与高丽军相遇,激战了一场后,那高丽军并不恋战,急速北上去了。臣率军尾追,才发现金兵从北面东面、高丽军从西面南面,已将上京团团围住。臣正在考虑如何解东京之围,又遇溃逃投奔上京的将士,知道圣上有难。臣思虑再三,忧心圣上安危,便星夜兼程赶来护驾。”
天祚帝闻言,心下稍安,勉励了战八方几句后,才后知后觉的问道:“战卿是说金人与高丽军联盟攻打上京?那上京岂不危矣?”
战八方见天祚帝脸色难看,奏道:“依臣看,倒也不象,想是金人与高丽军都想拿下上京,赶巧碰上了。反而双方互相戒备,都不敢攻城了。上京城暂时应该无虞。倒是圣上这边,臣更为忧心。”
“哦!”天祚帝心里一凛,追问道:“战卿此话何解?”
战八方奏道:“臣来时,正遇耶律马哥将军追捕萧奉先父子。请恕臣直言,萧奉先乱政误国,才致国是败坏至此,举国上下皆对其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平息怨愤,收拾人心,请圣上三思。”
萧僧孝奴等赞许的望了战八方一眼,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不谈国是,萧奉先不死,一旦他日起复,自己这一干人只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萧僧孝奴等人齐齐奏道:“请圣上诛杀萧奉先父子以正朝纲,以慰民心。”
天祚帝跌坐于座,苦笑道:“众卿何苦逼朕于此。”
战八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声说道:“圣上想想被诬陷致死的文妃,想想宁死不负君臣父子之义的晋王,想想被他谗言驱除的忠良之臣,难道还不能下定决心诛杀萧奉先这个大辽的千古罪人吗?”
天祚帝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战八方知道不能再逼他,静静的等候圣意。
萧僧孝奴等人也在沉默等待着。而在帐外,八千宿卫也在沉默等待着。
就连草原里的鹿獐狍兔,湖泊中的鸳鸯飞禽,也被这气氛所抑,没了动静。
一时间,整个鸳鸯泊畔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之中。
“将萧奉先父子一并赐死,家中女眷到了西京充入教坊。”
天祚帝终于颓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