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极怫然道：“何必诳我？既便我是湿老大，也不会在这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下，与镇北营决战。”

木岩讪笑道：“逃命是死，固守也是死，朗极兄选哪个？”

朗极思索半晌，叹了口气，“何苦来哉？”

他打起精神，拱手道：“这些兄弟是我费好大劲拉起来的，这回交给你们了。”

木岩与忽也灼明都知道朗极的意思。铜羽关一战第四将几乎全军覆没，一年内好不容易招募一个建制还不算全的将，这次打山牧寨眼看死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兄弟，让谁心里也不好受。

不远处第四将一营长敖标跳进来，“婆雅军大队过来了！奶奶的！他们从哪儿找这么多兽人？”

“老敖，把你那边受伤的兄弟都送进来。老朗，眼下要命的时候，我也不跟你客气，这里我熟悉一点，指挥权我先接过来。”

朗极一点头，“可。”

“徐唱功！留星寒！你们两个为首。各带一半人。每十名四将的兄弟，安排两名其它营的兄弟。”

第四将的兵士跟随朗极一年，与段干青羽的兵士还有一比，比起其它将营的就差的远了，木岩直属营都是老兵痞子，大半都有指挥经验，把他们补充进去，每一人负责五名新兵，战斗力立刻倍增。

趁镇北营被火龙的威力震慑，木岩将人员安排停当，然后道：“咱们三人轮流出击，一人进攻，一人守阵，一人歇息。能撑过这一波，湿头那边应该就有消息了。”

湿汉奴带队追杀第三军右军的将领，这会儿多半已经闻讯回撤，只要他们与钱少杰会合，知道自己的下落，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虽然觉得很逊，但为了鼓舞士气，木岩还是握紧拳头，高声叫道：“将士用命！”

第五军幸存的军士，齐声道：“唯我不败！”

充满斗志的吼声滚滚传开，忽然一个声音应道：“好个唯我不败！今日便是这些贼寇的死期。”

说话间，在围布上盘旋的火龙突然昂起头，接着龙身仿佛一股无形的吸力吸引，构成龙身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

朗极喝道：“哪位高人在此！”

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男子缓步出来，“藏翔兄，多年不见，你的炎龙风采不减当年。”

藏翔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含墨子，我们交手六次，你可赢过一次？”

含墨子忽然大笑起来，“这第七次却是我赢了。想当年小弟败于老兄手下，夙夜长叹，忧心如焚。没想到这一胜不仅翻了本，还赚得盆满钵满！藏翔兄虽然法力精深，但强弩之末，这一身法力，小弟便笑纳了。”

藏翔摇了摇头，“你赢不了。”

木岩正盯着含墨子，忽然眼角一热，仿佛被烙铁猛然烫了一下。

双方血战多时，战场中死气弥漫，但这股死气的强烈，实是自己生平仅见，即使怀天南、戎沃之流的猛将，也没有这样锐利。

木岩突然省悟过来，明白真相之后，他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含墨子等了半晌，不见藏翔的下文，忽然怪叫一声，张开手掌朝他的方向抓去，然后“咦”了一声，露出难以索解的表情。

藏翔身形一晃，慢慢跌倒。忽也灼明扶住他，然后暴叫道：“含墨子！我干你全家！”

藏翔手臂垂下，露出胸口一截刀柄。他久战之余，法力几乎耗尽，为了维持炎龙不衰所有丹药都已下肚，含墨子一出手便收走炎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役难以幸免。两人相斗多年，对彼此的手段都心知肚明，含墨子说的收走他一身法力，并不是虚言恫吓，因此他一边交谈，一边用短刀刺穿心脉，宁死也不肯落在含墨子手中。

含墨子尖叫道：“藏翔！你到底是死是活！”

周围虽然有数千人，却只有木岩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墨子觉察到藏翔自尽，不等死气融入混沌之气便想立即抢夺，却扑了个空，他绝不会想到场中还有其他人也能看出混沌之气本源，硬生生将死气封存，致使那股死气不融入混沌之气，所以含墨子才怀疑藏翔并没有真死。

忽也灼明仰天长叫一声，然后拔出一根长矛，劈手朝含墨子掷去。含墨子双掌一推，凝出一道寒冰屏障。忽也灼明一掷之势强劲无比，冰障一触便即粉碎。含墨子一连凝出六道屏障，才挡下忽也灼明这一矛。

被冻成一块大冰砣的长矛掉落在地，含墨子脸色煞白，弓腰喘着粗气，忽然脖颈一扭，发出一声闷哼。

一支银隼箭钉在含墨子肩头，却是朗极暗中出手。含墨子一言不发，抬手捏住伤口，闪身没入阵后。

“两军对垒，先杀术者。”

朗极道：“可惜让他跑了。”

木岩提醒道：“小心还有别的术士。”

朗极道：“镇北营有一名术师就了不起了，哪里还有第二个。”

“一名？不是吧？我们第五军不是说每营就有一个吗？”

“第七将有这么多吗？”

木岩意识到除了雪无极，也就自己还算术师，”为什么？”

“平常术士施术距离不超过二十步，江湖中十数二十人对阵，还可一用。若到两军阵前，这样的距离，早被箭阵射杀，哪里有施术的机会？至于第五军大营这样有几十名术师的，天下找不出第二支来。”

木岩这段时间对修罗界混沌之气的了解，就算自己凭借灵石冒着诺大危险突破到了金丹后期，但施术距离也不超过百步。换作弩车，这个距离够他死两三次的。一具弩弓再加个射手，再贵也值不了几个钱，换一个金丹后期的术士可是赚大了。远程可以施展的法术也不是没有，但培养一名术士，包括他们提升的材料，价钱可不便宜。

第五军大营这些术士，也不是让他们用术法直接攻敌，从杀伤力上说，远不如单纯的军人。在修罗界灵气稀薄，术士消耗过快，而且消耗所用金钱过巨，一个两个起不了太大效果，像第五军大营这样养着几十个能够远程施法的法师，无非是湿汉奴以前抢来的钱多的烧的。话说回来，湿汉奴能收罗这么多术士，也真得要点本事，花的力气恐怕不比他找女人小多少。

朗极一拱手，对木岩说道：“我来打头阵。”接着飞身出阵，“四将朗极！谁敢与我一战！”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朗极话音刚落，一阵蹄声便远远传来。

镇北营的军士纷纷露出崇慕的表情，催动马匹让开一条路来。

蹄声转瞬即至，只见十余名重骑兵身披精甲，连坐骑也佩备具装马铠，奔驰时甲片铮铮作响，接着是几名兽人武士，为首一个宛如一头巨兽，抱着一杆两丈高的大纛，健步如飞。黑暗中看不清旗上的字号，但满垂的豹尾说明了主将的赫赫战功。

再往后，是一群将领，他们的铁甲在夜色中闪动着淡淡的青光，都是最精良的龟子甲。其中几人还佩戴着金银花饰。而这一群战功卓绝的将领之间，簇拥着一个锦衣人，他佩貂带璫，腰间缠着一条玉带，面色犹如古铜，看上去四十多岁却没有军中将领流行的胡须。

这名锦衣人脸上留着一道伤疤，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武将的威猛气势。

朗极脸色大变，“宪洗笔！”

围绕的骑兵朝两边散开，那位锦衣将领径直奔出。朗极竹竿般高瘦的身形一震，宽大的衣袍迎风鼓起，刹那间，三支银隼箭、七枚飞蝗石、十余枚铁蒺藜和数不清的牛毛细针、袖箭……一举全部打出。

那名锦衣将领从鞍侧摘下一柄长兵，却是一杆丈八蛇矛。蛇矛虽然名头响亮，用的人却不多。木岩听说书的说章回小说时提过，进入修罗界还真没遇到有人用过。一个锦衣公子哥似的将领，却用上这种生猛的兵刃，实在让自己大开眼界。

那名锦衣将领单骑突进，犹如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蛇矛推出，将袭来的暗器尽数击飞。朗极仿佛一只云鹤冲天而起，一面打出银隼箭，一面朝阵中退去。

锦衣将领战马来得好快，朗极刚掠起丈许，背后突然一凉，接着便看到弯曲的蛇矛从自己胸前透出。

第五军诸人尽皆变色，敖标大叫一声，“老极！”

从阵中冲出。

“宪洗笔！”

忽也灼明咬牙道：“我干！这回麻烦大了！”

木岩看得目瞪口呆，朗极的深浅自己说不准，但绝不会在自己之下，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这死人妖斩杀，问题是这个死人妖怎么看都像个猛将，他么的还装公子哥。

徐唱功低声道：“两位正将快走！”

说着飞身出阵，“第五军徐唱功！请赐教！”

忽也灼明喝道：“徐唱功！你给我滚开！”

宪洗笔蛇矛一退，弯曲如蛇的矛锋从朗极背心脱出，锋刃清亮如水，没有占上一点血迹。

徐唱功使出压箱底的功夫，长矛犹如蛟龙出水，攻向对手。宪洗笔手中蛇矛幻化成万千矛影，带着一股威猛无俦的气势，逼开徐唱功的长矛。错马而过时，蛇矛嗡的一声挥出，犹如身后长了眼睛般袭向徐唱功的腰椎。

徐唱功虎躯一扭，间不容发之际从蛇矛锋刃间逃生。接着一记回马枪，刺向宪洗笔肩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