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想不到,面对一伙贼寇,赵纹、昆沙、怀天南这三员大将,竟然会先后折戟沉沙。敏雅律出身将门,虽然没有亲自与飞扬跋扈的劫匪作过战,多少也听说过一些第五军大营。这伙贼寇,确实有些棘手。东、南、北诸王动用三十万大军,也是怕他们将来坐大难制,成为各王的大患,却逼着他们投了西方没有出兵的罗睺修罗王。
敏雅律虽是武将,却自负比那些将领更了解婆雅王制政局。婆雅虽然是一个女子可铁腕强硬,但对佛门高僧超出认知的信任,让大权都掌握在一个佛门高僧手中。这位高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武将结仇,分外蔑视武人,搞得自己这些武将都如同厮仆一般。不过婆雅固然信任老和尚,但武将也有一桩好处,一旦有战功,升官极速。没了赵纹和怀天南,这一仗打下来,功劳少不了落在自己和元大列头上。普兰?维萨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暮气深重,自己才三十余岁,前途远大……可恨这伙贼寇!
思索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敏雅律把铜壶重重放在一边,喝道:“夜间喧哗!斩!”
亲兵涌出帐去,不多时便拎来一只血淋淋的头颅,屈膝道:“禀将军!左军第九将无故惊扰,已经斩了首犯!”
敏雅律摆了摆手,“拿出去,悬首示众!”
一介小卒,杀了也与捏死一只蝼蚁差不多。
敏雅律解下甲胄,自有亲兵过来接住,小心拿到一旁,擦洗上面的灰尘。这副甲胄是婆雅王亲赐,当年父亲就是穿着它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人敢怠慢。
敏雅律正要安歇,帐外又是一阵吵闹。这次不等吩咐,就有亲兵奔了出去。
片刻后,亲兵回报,“是吕珣正将发现敌踪,特来禀报。”
敏雅律霍然坐起,赤着脚出来,“哪里的敌踪?”
吕珣顶盔贯甲,屈膝道:“回将军!是第五军的……段干青羽!”
说到后来,他声音禁不住有些发僵。
敏雅律脸颊抽搐了一下,“袭营?为何没有火光?”
“是在营外列阵,段干贼人声称……要与将军一分胜负。”
敏雅律一阵莫名其妙,第五军的狗贼既然半夜出兵,为何不大肆袭扰,却要列阵而战?
“甲来!”
“将军!”
吕珣叫道:“贼寇诡计多端,将军且不可轻出。”
“既然贼寇摆出堂堂之阵,岂可避战,堕了我军的威风!传令!诸军按次序入寨!不得自相惊扰!”
听到敏雅律这样说,吕珣知道主将心下已经先怯了三分,否则诸军大都在寨外,何必调入寨中?所谓不可避战,多半是漂亮话罢了。
“遵令!”
吕珣不敢多说,立即去调集手下。……
一点光芒流星般从山牧寨升起,射向天际。李子义、雪无极、留星寒、藏翔四掌相抵,同时喝一声,“疾!”
那点流星在天际闪了一下,没有炸开就悄然殒落。木岩松了口气,四王唯一能制造烟花的就是婆雅军,夜间拿烟花传讯,够不到,打不着,想想就麻烦。好在这帮术士真不是盖的,四人合力,隔着十里的距离,便把烟花弄熄了。
婆雅军并没有起疑,只以为是烟花自己灭的。这些烟花都出自匠人之手,质量不一,碰上几个瞎火的也正常。可山牧寨接连放了四五支烟花,都是飞到一半便自动熄灭。敏雅律终于觉出异样,略一思索,便命令军士把所有的烟花一并放出去。
数十支烟花同时在天际绽放,光焰映亮了半个天宇,耀目的光彩足以令群星失色。
既然是用烟花传讯,每种都各有含义,这样放上去已经是乱了军制,但敏雅律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只要金山寨大营能够看到,自然会发觉异样。
然而远处的尖山寨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山牧寨东南十里的位置,出身于青云山的古松人扬手向天,指间丝丝缕缕缭绕着一抹雾气。那丝薄雾越升越高,在天际形成一片浓重的乌云,将两寨之间的视野完全遮蔽。
烟花转瞬即逝,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古松已经耗尽法力,手指一弹,指间云缕散开,乌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下,在旷野间形成一团薄雾。古松人立即盘膝静养。
山牧寨周围沸腾起来,人嘶马鸣响成一片。寨中的军士涌上寨墙,投下一团团巨大的火球。那些火球是用竹子编成一人高的球形,中间放置火种,点燃后可以在地上滚动而不熄灭,专门用于夜战照明。
望着烟花划破天空的痕迹,敏雅律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将正将也鲁道:“将军,敌寇甫至,立足未稳,我军退守城寨,只怕平白放过战机。”
敏雅律冷哼道:“这伙贼寇不袭营,却列阵邀战,多半是有诡计!我偏不能让他们如愿!”
敏雅律给人的印象是胆大好勇,经常带着亲兵脱离中军,甚至深入敌后数百里,全身而退,被赞为有勇有谋。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分外谨慎,打定主意以守为主。
敏雅律扭头道:“敌情查清了吗?”
一名亲兵道:“贼寇不曾举火,未能看得仔细。但前阵有千人上下。”
“千人上下?”
敏雅律冷笑一声,“这诱敌之计未免太过拙劣!”
吕珣道:“还是在北面吗?”
“北面?”
敏雅律霍然道:“为何是在北面?”
吕珣一阵无奈,敏雅律身为主将,却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连敌人来自何方都不知晓。
敏雅律却是先入为主,山牧寨在东镜镇城北,敌寇不来袭扰便罢,若来,必定会选在东南方,隔绝山牧寨与金山主寨的交通。可段干青羽反其道而行之,在北门邀战,诡计昭然若揭。
敏雅律定了定神,下令道:“再探!”
那名亲兵刚奔出去,外面又奔来一名士卒,“禀将军!各军接令入寨,此时寨中已满,请将军定夺!”
山牧寨过于狭小,两万多人马无法全部纳入寨中。刚进驻了四个将,寨中已经拥挤不堪,此时仍不断有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入寨中,只怕不等贼寇进攻,编制已经乱了大半。敏雅律犹豫片刻,下令第二将的也鲁、第三将的政齐律在寨外左侧列阵,原属于怀天南麾下的左军第九、第十将两军列为右翼,自己亲自带领第一将和第四将,据守寨门。统领左、右两翼,腾出时间让寨中六个将稳住阵脚。
不断有火球墙头抛下,在地上翻滚着,映出一片光亮。但火球的光芒只能照出十几步的范围,再远就无法看清。
那伙贼寇没有举火,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模糊的影子。最前方一条大汉跨在马上,鞍前横着一杆长槊,多半就是第五军的段干青羽。
秦武望着乱纷纷的婆雅军,不禁摇了摇头,“婆雅将种,徒有虚名。”
敏雅律身为右军将军,却一闻敌报就进退失据,先是全军收拢,寨中放不下,又从寨中调兵出阵,还没交手,阵脚就乱了一半。如果自己手中有五千军马,全歼这支乱军也不甚难。
被木岩掉给段干青羽的徐破晓道:“我来冲阵。”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段干青羽骑着他的铁黑战马,横槊立在阵前。
这一仗与前两次虽然都是以小搏大,但局势截然不同,要斩杀敏雅律,手段尽有,问题是怎么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伤亡。毕竟婆雅军可以调动的兵力几乎无穷无尽,自己第五军的兄弟打一个便少一个,战到现在,第五军大营已经损伤不起了。
段干青羽以猛将著称,本不善于计谋,上次受到木岩对望谷影响,什么事情都想上一想,到被他找到一些好处,罗婆尼便认为转了性子的段干绝对是个难缠的主。
针对敏雅律外勇内怯的性格,众人拿出计策,由段干青羽列出堂堂之阵,在寨前公然邀战。果然,半夜猝遇强敌,敏将种第一个反应就是收拢兵力,入寨结阵。
说实话,这样的应对也不能算差,山牧寨既然已经放出烟花信号,金山寨的援军顷刻即到,右军两万余人据寨而守,到时前后夹击,总比三更半夜摸不清虚实贸然进攻的好。但今夜这么做,敏雅律便大错特错。
段干青羽摘下槊锋的锦套,然后喝道:“敏将种何在!”
敏雅律心头火起,一挟马腹,便欲出阵。吕珣紧紧拽住主将的马缰,“三军为重,何必逞匹夫之勇!”
敏雅律借势停下马匹,重重喘了口气,然后高声道:“弓箭!”
婆雅军的射手踏前一步,各自开弓,四十五度向天射出。贼寇远在里许之外,又逆着风,能不能射中敌人,全靠运气,而且不是一般的好运气。
好在那伙贼寇并没有给敏雅律后悔的时间,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从敌寇阵中冲出,由左至右从婆雅军阵前掠过。一大半的射手都转移目标,对准了这名贼酋。
“第五军第六将第五营!秦武!”
来骑高呼声中,长斧迸出火光,犹如飞舞的火龙,将射来的箭矢卷起。那些疾射的羽箭刚飞入火圈,便迅速焦黑碳化,尾部的白羽更是化为飞灰。
接着又一骑从阵掠出,“第五军第六将第一营!徐破晓!”
两骑在阵前纵横驰骋,婆雅军弓箭虽然密集,但远远攒射,无法损其分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