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留叫来两名队头,下令道:“立即带你们的部属抢占北侧的山梁!”
一名队长道:“督运,那边离战场太远了。”
“不用你们作战,只要能抢占下来,就是大功!”
“是!”
两名队头应了一声,带着二百名兵士离开战场。
果然,贼寇发现婆雅军的举动之后,立即派人袭扰。让这一小股婆雅军占据北侧的山梁,对这边的战局并没有直接影响,但第五军众人都明白,戎沃的第九将就在北侧不远处沟壑纵横的川谷中,一旦两边合兵,婆雅军超过五千人的实力,足以把他们死死拖住。
山梁上很快爆发激战,双方的厮杀和飞溅的血光远在阵中也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战场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郑青留握惯笔管的手指却不由捏紧剑柄。一直没有见到援军的原因,这时已经可以解答。左军被分割成四部分,怀天南亲领的四个将,朱观的第十二将和戎沃的第九将,相距也许不过一两里地,音讯却被完全阻隔,无不以为自己陷入孤军作战的绝境中。
郑青留虽是文官,也深知士气的要紧。矢尽被围,无援可济。这种绝望感,足以令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崩溃。
郑青留高声道:“怀将军的大军就在左近!诸君奋勇杀贼!”
闻说主将就在旁边,婆雅军士气顿时高涨起来。第五营的汉子虽然悍勇,但人数还是比婆雅军少得多,虽然将婆雅军冲得后退,却无法破阵而入,只能和对手一起一点一点消耗彼此的血肉。
郑青留又调出两个队,朝西面和东面突进,三千名婆雅军拿出几个队的军士不算什么,第五军大营派出徐破晓一个营,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现在还能够动用的,只剩下秦武的一个营。包括木岩在内,几名校官都知道预备队的重要性,不到生死关头,这个营绝不会动用。
死亡的气息在川谷中弥漫,甚至比击溃怀天南的主力时更强烈。这次山川口之战,第五军大营战略方面作了调整,不再以歼敌为主,而是追求杀伤率,婆雅军大量士卒受伤,无法作战,真正战死的却不多。这时死亡的数量却迅速增加,木岩吞服一颗聚灵丹强行让神识向外探去,这时能够清楚的感应到,每一个兵士的死亡都有一团灰色能量向上而去,然后融入天地之间的混沌之气之中。这种探查太费元气,几息之间他胃部像被人扭住一样,传来反胃的恶寒感觉,与此同时,背上的伤口阵阵痒痛,各种不适感使他一阵心浮气燥,深埋在心底的杀戮欲望隐隐膨胀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那种尖锐而亢奋的金属声熟悉无比,让木岩一时忘了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是秦武带的水钟。水钟是在一个小木桶中有一节装水的竹筒,半个时辰竹筒中的水刚好漏完然后重新装水,也不知道叫导师的人如何做的添加了两个竹筒,现在用的水钟在原有的基础上水可以循环使用,并且每个时辰还发出震耳的响声。
秦武推出水钟底部的铜铃,震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手一挥道:“树旗。”
一杆大旗高高树了起来,九条豹尾在风中摇曳着,旗上字迹分明,正是左军副将军怀天南的大纛。
战场似乎停滞了一下,浴血厮杀的婆雅军抬起头,望着主将的大纛在敌寇营中举起,仿佛被一盆冷水淋下。被长官鼓动而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秦武竖起怀天南的大纛,是原定的计划,以主将的战旗引诱戎沃的第九将朝自己的方向移动,给他们设下圈套。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这边的婆雅军还没有溃散,戎沃的第九将一旦攻来,自己就落入两面受敌的险境。
秦武挽起焚天斧,雄鹰般从丘上飞起,掠向敌阵。长斧一抡,一名队长连人带刀被拦腰斩断,上半截身体带着一篷血雨冲天而起,碎裂的战甲片片飞散。
婆雅军为之气夺,潮水般向后退开。郑青留须发飞舞,怒喝道:“怕什么!此战有进无退!”
“弓手听令!”
郑青留厉声喝道:“看准那名匪首,把所有箭矢都射出去!”
一名文官表现出的非凡勇气,激起婆雅军士卒的血性。还有箭矢的弓手纷纷张开弓弩,朝着那名匪首的方向奋力射出。
婆雅军的弓手以力气为主,射术倒在其次,这种依靠阵型、攻击力度和覆盖密度射击的战术思想是‘导师’的战术理论。近千枝利箭呼啸而出,编织成一张致命的大网。秦武的焚天斧迸出火光,火龙般撕开箭网,如果婆雅军有足够的箭矢,这百余步的距离足够耗尽他的真气,但现在,婆雅军的步卒坚阵就要面对秦武的袭击。
郑青留连声下令,指挥士卒围攻敌寇,突然他身体晃了一下,一股鲜血从他颈间涌出,顷刻就浸透了他绿色的官袍。郑青留双手握剑,柱在地上,鲜血狂涌的颈中露出一截银色的隼羽。他竭力扭头,朝侧方看去。
贼寇都被挡在坡下,旁边离自己数十步的地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瘦的身影。他双手没在袖中,面上带死神般淡淡的微笑,然后袖口一动,一枚银隼箭流星般飞来,正中郑青留眉心。郑青留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举剑发令,然而猛地失去所有力气,重重扑倒在地。
“督运死了!”
惊惶波涛般席卷了婆雅军的残兵,郑青留绿色的官袍已经成为他们最后的信心。
这时看到督运倒地,不少军士丢下武器,四散奔逃,刚才还严密整齐的阵型顿时雪崩一样溃乱下来。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雪无极唾了口血沫,叫道:“孙子!你们也有顶不住的时候!给我追!”
有几名婆雅军武官试图重新收拢阵型,却被溃兵冲倒。逃跑的军士越来越多,很快婆雅军就不再有战斗的勇气,人人争向夺命,自向践踏。混乱中,只见正将钺棘高抱住郑青留的尸体,仰天大叫几声,然后拿起佩剑,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与第三军的战斗已经比预计拖延了半个时辰,击溃婆雅军之后,第五军众人来不及打扫战场,便立刻与湿汉奴所带的主力会合。
戎沃只有一个超编将,第五军大营却以湿汉奴为首,投入了三个营,随后连段干青羽也赶去参战,兵力接近一比一,是东镜镇之战比例最接近的一次,可见第五军上下对戎沃的重视。
木岩抵达时,战事刚刚结束。湿汉奴、段干青羽和乔斯朗都脱了军帽,向地上的对手致敬。
“戎沃三次换马,孤身杀伤我兄弟数十人,两根铁鞭全部打断,被我的天龙霸戟震伤虎口,还奋击自若。”
湿汉奴道:“是条好汉子。”
以戎沃的修为,大有机会突围逃生,但段干青羽设下计策,在己方阵营树起怀天南的大纛,使戎沃误以为主将尚在,指挥军队全力向大纛的方向猛扑。战至午时,戎沃部属已经伤亡大半,有军士试图逃走,被戎沃亲手斩杀。戎沃向着家乡的方向再拜之后,单骑踏阵,独斗湿汉奴,力战身死,部属随之溃散,在第五军的追杀下死伤殆尽。
段干青羽加入之后,罗婆尼被调去阻挡朱观的第十二将,见到战事已经结束的旗号迅速撤离。在婆雅军得到消息,大举进攻之前,众人已经安然撤回东镜镇。
山川口一战,令婆雅军大营一片哗然。起初军士回报时,只说有小股偷袭运输物资的贼寇,敏雅律还觉得怀天南动用六个将是小题大作。当从溃兵口中得知怀天南军遭遇贼寇主力的消息,普兰?维萨、宪洗笔立即率兵赶赴战场,但为时已晚。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山川口已经血肉狼藉。此战清点的结果,令婆雅军上下大惊失色。左军六个将除朱观的第十二将据险退守以外,其余五个将自主将怀天南以下,五名正将尤厥、钺棘高、常鼎、呼突里、庆鱼年、丘钺荆、戎沃尽数战死,正将下各级将校战死不下四十人,士卒死伤过万,勇将云集的左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更让诸将心寒的是,此役真正战死的士卒只有两千余人,其余近万都是被贼寇击伤,或者在溃逃时自相践踏造成骨折而失去战斗力的伤员。尤其是被围布刺伤的士卒,伤口大多溃烂,婆雅军用尽了营中所有的解毒药物,才救下这些人的性命。
营中一下多了近万伤员,大半一月之内都无法再上战场,粮食消耗却丝毫不少。军粮充足时,这样的战果普兰?维萨还可以庆幸,毕竟大部分伤员都可以恢复,如今存粮被烧,军中余粮连半月也未必能支持下来,一下多了近万负累,再加上抚恤、养护的费用,巨额支出足以让任何一个将领作噩梦。
次日的军事会议上,第一次有人提出退兵。
“军中本来就乏粮,如今又多了这么些伤兵,犹如雪上加霜。”
右军副将军元大列道:“不若我军暂退,返回鸠山外。”
敏雅律年轻气盛,当即道:“山牧寨呢?要不要留军驻守?”
元大列反问道:“谁守?一把火烧掉!留着给那些贼寇用吗?”
普兰?维萨摆手阻止大家的争吵,“不能退!我们是在罗睺腹地,如果罗睺第一、二、三、四军,不管是哪一个腾出手来,我们都将全军覆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