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果真抽空回了吴家。却是吴沐的妻子张四整出来接淑娘主仆进了院子。在正堂坐定,张氏送上茶请淑娘用,这才道:“妹妹是来看公公的吧?我这请公公出来相见。”起身去请吴柳来到正堂,又招呼春花到厨下吃茶。淑娘见她做派,问老爹道:“爹,嫂嫂如何?”
吴柳笑道:“淑儿莫急,你这嫂嫂倒真心相待,到底也是爹的亲外甥女。虽不知久后如何,眼前却好过得多了。”淑娘这才放心,又把吃药调养的事拿来问。父女两个说了一阵,淑娘才说明来意:“公公婆婆道初十天宁节,书院、学堂都休沐,打算一起去刘家瓦舍看戏,公公特叫我来请爹爹一起。”吴柳道:“我若推脱恐冷了亲家的心意,只你哥嫂不知会不会去。”淑娘道:“不若我去问一问,倘想去呢,一起。若不想去,爹与我们一起也罢了。”
说着淑娘便出了正堂来到厨房,张氏跟春花正说笑,一见淑娘进来,张氏忙起身道:“妹妹,有什么事吗?”淑娘便把看戏的话说了。张氏笑道:“我夫妻怎会不知好歹?妹妹放心,到时我夫妻会同公公一起前去是。”
到了初十那日,果然吴柳一早便带着儿子儿媳来到施家,同施家诸人相见了一起出门到西街刘家瓦舍。只见门前众人熙熙攘攘,良久才有门子来迎施家人等入内。施禹水见正是自己那日看戏时见过的,便问道:“你家今日倒人多。”那门子笑道:“官人有所不知,自从上月几位官人看过之后替我主家宣扬了些个,连日来场场满座。今日官家寿辰,县衙里相公亦携家眷来观看,因此忙乱了些。”施重山道:“县令大人既在此处,我等还需拜见才是。”
门子果然把几人带到县令处,便有县令的从人来问。施重山道自家是施家传世蒙学堂主家,听闻县令在此看戏,特来拜见。从人自去回了话,不久便来引几人面见县令。众人与县令见了礼,县令便叫施重山父子与自己一处坐了,又有县令夫人招呼高氏等人入座。
闲话时,施重山不免问起中秋后县衙追查的盗匪如今可访到了。县令笑道:“老丈不知,此事原是误会。那王家家主道自家归家后发现娘子并小女不见踪影,家中物事亦同时失窃。衙里差人查看时,只见屋内空空,门锁又被扯坏扔在地下,因此误为盗匪所致。哪知日前那王家主的浑家牛氏亲自到衙分说,乃是她自家想要与夫和离,才带了女儿搬在寺里了。”施重山道:“这牛氏一介妇人气性如此大,只她起先怎不到县衙分辨?”
县令摇头道:“那牛氏道自家其实在七夕时便已搬走,因小女生病,一直在寺内拜佛,不曾出来行走所以不知官差追查此事。因是女儿病好了,她想着有个生计才沿街卖粥饭,遇到旧邻居说与她听才知道的,立刻便到县衙说明了。”施重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王家家主整日不着家啊。”
县令夫人等人亦听见二人谈话,高氏低声问淑娘道:“王家家主,牛氏,县令大人说的莫不是会通寺里牛娘子家的事?”淑娘小声道正是。夫人听见了,便问起来:“高娘子见过这牛氏?”高氏欠身答道:“因新妇舅母借住在寺里,小妇人拜佛后借地儿歇脚,偶然遇见了牛娘子,倒是小妇人家这新妇见过几次了。”夫人便问淑娘那牛氏为人。淑娘道:“夫人见谅,小女子虽见过那牛娘子几次,因交浅言深却不知其为人如何。只她带女儿搬到寺里那日小女子恰巧遇见,因此略知些底细。”
夫人笑道:“小娘子莫怕,只管说来听听。”淑娘便把牛娘子的丈夫流连娼家、数月归家一次、见了女儿劈头打的话说了,最后道:“牛娘子道,为人母的只要对子女有益,顾不得和离丢脸了。”夫人道:“原来如此。”
县令夫人正要再问些什么,有伙计来送点心茶水,道即刻开演,于是打住话题,开始看戏。
淑娘在现代时看过无数次电视剧《西游记》,因此虽然这舞台搭得算是漂亮,一众人演得也算不俗,到底技术有限,看起来还是索然寡味。周围人却都看得入迷,不时叫好,淑娘怕自己格格不入引人注意,只得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这场戏结束时已快到午时,施重山等人便向县令告辞要家去,吴柳三人亦半路告辞回转吴家。
接连两三日,春花对那猴子念念不忘,时不时提起来便要赞一句,高氏也差不多如此,淑娘只得随口应付她们两个。心说你们觉得这猴子扮得好了,要是见过六小龄童的孙悟空,不是转眼要变成脑残粉了?这天见春花又神神秘秘来找自己,淑娘无奈道:“好了,那猴子很好。”春花却道:“娘子又取笑我。可惜我这次不是来跟娘子说那猴子的。”低声道:“前几日娘子不是想知道罗家娘子的事吗?我今天去买香烛时候碰见了罗娘子的女使,问了她。她说……”竟住了嘴。笑眯眯地看着淑娘。
淑娘忍不住催促道:“春花你这小蹄子竟敢吊人胃口,快说。”春花这才继续:“娘子好性急。她说那王媒婆又去罗家了,硬要给罗娘子说亲,被罗娘子叫人打出去了。罗娘子的爹说是因为女儿这几个月常出门的缘故,便不肯再让女儿出门了。上次罗娘子在赵师父那里给娘子留话,还是哭求了罗家大官人才出的门。”
淑娘惊道:“这王媒婆竟疯魔了不成?上次害人不成,又来弄鬼?”春花又道:“娘子不知,王媒婆说的还是先前那家,今次是要罗娘子过门做寡妇的。”淑娘不由愣住了。男方病重瞒骗求亲,没成亲男的病死了,女家名声已经落了一层,男家后来又宣扬过女方坏话,两家不成死仇已经算是女家厚道了,怎么男家竟然还敢再来纠缠?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了的人惹麻烦,这事定有缘故。
晚间施禹水从书院回来,道后日十五,书院连休三日。他对祖父道:“阿翁,十五那日是水官解厄,孙儿想着不如大办?”他语中特意将“水官”二字加重,施长安听到儿子强调“水”,心中一个激灵,施重山亦看着儿子点头。三人商议,十五那日由施禹水到观里斋蘸,自家诸人当日全天持斋,晚间再祭享祖先。此事便定了下来。
饭后回房,淑娘与丈夫闲聊,提起罗绢的事。施禹水果然上心道:“娘子想的有理,男家必定有什么缘故才这样为难罗家。”他想起听蒋书生说起的县衙的事情,问淑娘道:“娘子还记得初十那天县令大人说起的官司吗?”淑娘回忆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遂问丈夫:“那件官司县令大人已经判了吗?”
施禹水笑道:“正是,娘子不妨猜猜看县令怎么判的。”淑娘对古代官府怎么判案一无所知,只得胡乱猜测:“莫非县令大人不准牛娘子带走女儿?还是根本不准和离?”施禹水摇头道:“娘子不是一向聪明?怎么猜得这么离谱?”
淑娘气呼呼道:“郎君你做过县令,我既不能未卜先知,又不是县令不通律法,术业有专攻。郎君不要吊人胃口了。”施禹水笑道:“实则与娘子本意差不多。一则准了二人和离,二则准了女儿随母。只一点,父女亦天性,每个月须有三日令女儿随父居住的。”淑娘问道:“倘若那王三碗再打女儿呢?”
“县令怎会不虑及此处?大人明令王家家主不得责打女儿,不然便要取消这三日之期了。”
淑娘这才点头道:“这样看来,县令大人倒很英明啊。”她又想到罗家的事,便皱眉问道:“你说,罗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那男家一定想要弄到手的?不然怎么会这样针对罗家姐姐?”施禹水仔细回想自己前世,摇头道:“罗家能有什么东西令人觊觎?不过这倒是个由头,你明日教春花去罗家送个信儿,把这话说与罗氏,等他们自家商议罢。”
淑娘应了,次日果真派春花去罗家,将自己的猜测恐怕对方是想要罗家什么东西的话说给罗绢。其他的事只能等罗家自己决定了。施家这边已经在忙着准备明日下元节祭祀的东西了,淑娘也跟着帮忙。春花回来说已经跟罗娘子讲了,淑娘便叫她一起忙活起来。到晚上时将祭品整理好,装做两担。
第二天天还没亮施家众人便都起身了,施重山道:“今日水官大禹生辰,又值水官巡视民事,今日家中便斋戒一日吧。”又吩咐孙儿道:“彦成,你已成家,算是大人了,今次由你去观里斋蘸。”施禹水应下。又开了院门摆了一张高几,放上一碟素馅馒头祭天。门旁竖着一支高大的竹竿,杆上挂着三副黄旗,旗帜上分别写着“天地水府”、“风调雨顺”、“消灾降福”。
这边王大王二一趟趟地打水到厨下烧水,请几人沐浴。高氏与淑娘沐浴之后亲自下厨做了素食,几人略用一点儿,施禹水带着王大王二担着祭品前往知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