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历朝的官家素性平和, 鲜有挑起争端的，不管是跟辽国还是西夏, 大都是用钱来解决, 解决不了的才会诉诸武力。”

“郎君说过, 九皇子登基后定都杭州。至少在郎君所知道的那几年里，九皇子没提过还都汴京的事。按赵官家一脉相承的软弱个性来看，只怕杭州以后就真成大宋的都城了。郎君既是还想继续做官, 至少要在杭州也有了落脚处。”

施禹水打断淑娘的话：“我知道了，娘子的意思是趁着现在价钱还负担得起, 赶快到杭州去买上几十顷地, 在杭州城里也置一处房产。这样等躲过了死劫, 就算长社县家里的田地房屋都没了, 也有杭州那里的产业供以后开销。”

淑娘笑着点点头：“杭州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本就是富贵地, 一旦晋身都城，恐怕更是普通人难以立足。如今距离郎君所说的汴京彻底被破还有一两年的功夫，杭州暂时还只是个鱼米之乡。郎君若是想要在杭州置地造屋, 花费的银两应当能承受得住，更不消说大约还有地方官员能够通融一二。”

施禹水眉头紧缩：“娘子这个提议确实有道理。只是娘子有没有想过, 几十顷地, 还远在杭州, 我根本无暇顾及？”

淑娘拉着丈夫坐下：“郎君别着急，慢慢听我说。”

“现在郎君是通判，在州衙里的住处只是一座偏院。家中一二十口人较真来说, 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其他的实在都只是下人。当然了，王大王二两兄弟还有春花跟咱们的时间长，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可其他人呢？”

“水谷跟郎君是同族，但是水谷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小；智清是孤儿，和尚出身，可他跟杏儿成亲之后，杏儿有意拦阻，跟郎君也有疏远了；至于吕家，当初签身契的时候就说的清楚，为的就是读书的小儿子吕河。”

“前一次郎君被那个周顺告的时候，我身边其实还是只有王大王二和春花陪着，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理由不跟我留在京里为郎君奔走。我那时候才发觉，始终还是相处时间最长的那些人最可靠。现在王大王二、春花三人跟着郎君在滑州，可以肯定也会遇上那次大水。”

“郎君跟我早在七八年前就开始为这次大水做准备，可郎君对于能不能从大水中逃出性命还是心里没底。那王大王二还有春花他们三个呢？万一他们三个也逃不过呢？郎君跟我没有孩子，可是王大王二他们兄弟两个都有孩子了，如今春花也有了。若是三个大人没了，小孩子该怎么办呢？”

“春花的产期大约在十月间，等到前世大水的时候也不过两岁多。凡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等到瘟疫的时候，有多少大人都捱不过去，更不要说两岁多的孩子。我想叫郎君置办产业，除了给自家留一条后路，另外就是想让王大王二不拘是谁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到杭州去守住那份产业，同时也保证几个孩子有足够的安全。”

施禹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淑娘以为丈夫睡着了的时候，他才低声开口：“我知道了，明天就叫王大去办。”

施禹水一旦下了决定，办起事来就雷厉风行的多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吩咐王大下杭州买地。

长社县的地产不必动用，他两任县令做下来也收了不少礼，多是年节时商户们送的。金银之属可以直接当钱使，古董玉器等摆设则一股脑拿去典当了换成银子；淑娘那里收到的足金足银首饰、玉石珍珠佩饰更多，拣自己不戴的一并交给王大。

两人合计了有五六千两银子，按十两银子一亩地的价钱来算，其中五千两银子能买五百亩地。下剩大约千两的银子，在所买田地附近建造一处大宅，还要在杭州买一个小院子。

当然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施禹水在王大出发前就准备了盖有自己公章私章的路引、书信等，方便他找官府办事的时候出示。

他还在忙着核查各县各村的田地，对王大下了命令做完自己该做的准备之后又去衙门忙活了。王大这边则由淑娘来交代注意事项：

“买地是第一位的。杭州有钱人家多，江南做官的人也多，你千万留心别跟人争执。买得地最好能在一处，不过这一条不是必须的。”

“而且也不必一定就在杭州城外买地。你也知道，咱们家在长社县里住着，地却在上河村，跟城里还离着大半天的路程呢。”

“杭州城里的宅子先准备好，这是第二要紧的。至于在买的地附近建宅院这件事可以拖一拖，等买的地收了租再造不迟。”

“你这一趟带的银子多，不好一个人上路，还是叫水谷带着水手开船载你；另外再叫智清陪你一起去。”

王大虽然疑惑为何要跑那么远去买地造房子，却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一一地答应了下来，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淑娘笑着说：“就是知道你会办妥，才交给你去办的。”

这一去又是两个月。

九月底，杏儿临产。

淑娘请了产婆到州衙后院来，另外还有姜娘子跟着帮手，又叫生过孩子的夏桑和王二浑家孙氏也到产房里帮忙，怕吕江年轻不熟悉妇科还特意请王郎中来坐阵，确保杏儿平安生产。小草自告奋勇也跟在产房里忙活。

淑娘自己没生过孩子，也不会接生，春花也怀着孕不能进产房，主仆两个陪着王郎中坐在产房外面等。

杏儿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喊叫：“智清你这个王八蛋！谁叫你去办事你都去！就不在乎我！王八蛋！我给你生孩子你都不回来！”

淑娘焦急的神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杏儿跟春花都有孕在身，自己是现代人，本来应该体恤女人生孩子的关头想要自家男人陪伴的心思。可王大南下办的事太重要了，必须要有智清和武泽这样有武功在身的人随身保护。按说春花的生产日期还要靠后些，本来该派武泽出这趟远门的。

可武都头在杭州当街杀死蔡知府的事说起来也才过了三年，而且杭州府衙门认识武泽的人也有不少。保险起见，淑娘还是派了智清南下。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已经给杏儿准备的那样万全了，杏儿还是怨到自己身上来了。

淑娘的心冷了，脸上再怎么撑也立刻就露出了几分。春花一眼就看穿了，当下就开口：“大娘子，九月天有点凉起来了，我坐了这半天觉得冷冷的。”

淑娘的注意力立马转到春花这里，当场叫王郎中给她把脉：“你是被杏儿生孩子的动静吓到了吧？怪我，你也八个多月了，不该叫你也过来等的。”

王郎中把完脉说春花只是稍微有点着凉，最好别在风口里坐着。怀着孩子也不能随意吃药，不如回屋里等消息吧。

淑娘向王郎中道了谢，又致了歉，立刻拉着春花回自己屋里去了。

春花见没了外人，才开口安慰淑娘：“杏儿也是疼得厉害了才乱喊的，大娘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淑娘愣了愣才笑道：“我没放在心上。”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还不是自己这边的亲戚，论起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杏儿拍马都赶不上春花。

智清和王大往杭州办事去了，寻常就是武泽和王二跟着施禹水去衙门，家里需要采买之类的暂时交给了吕老头跟吕壮父子去办。

晚上施禹水主仆三人回衙时，杏儿已经平安生下一个女儿。

第二天上午，王大几人从杭州回来了。淑娘没有先问事情办得怎么样，反而笑着催促智清先去看看杏儿跟孩子：“昨天杏儿才生了你闺女，你们路上若是赶一赶，怕是就能赶上了。”

智清喜得向淑娘作了个揖就跑了，施水谷略落后一步也向淑娘告了辞。只有王大，因为他浑家带着儿子留守长社不在滑州，王二也跟着大官人去了衙门，家中无人等候，索性当场向淑娘禀报了此行的收获：

“五千两银子买了七百亩地，三百亩水田全是上等的，四百亩旱田一半是上等，一半是中等。水田是从同一家手上买的，恰好连成了一片。只是位置有点偏，在杭州城外大约五十里的一处村落，叫做红岩村。卖水田这家在红岩村里有处现成的宅院也要脱手，小的趁机也买下来了。”

“两百亩上等旱田是在临近的一个村子里买的，分了两大块，一块一百四十亩，一块六十亩。另外两百亩中等旱田买的更远一点儿，差不多在杭州跟睦州交界的地方了，也是连成了一大块的。”

“杭州城里的宅院，小的看着挑了一座三进三间的。跟史大掌柜家的玉石铺子离得不远，从他们铺子后门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说完这些，王大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大娘子，小的在买那块中等旱田的村子里，碰见了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