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这时已经能够基本确定, 马强利用了马青的锄头杀人, 之后又唆使马青磨自己家的锄头让他受伤,从而掩饰锄头上的血迹。即便官府日后查出来, 杀人的锄头也是马青的,马强完全能够置身事外。
他打算从马青嘴里多问出一些有关马强的事情:“马青, 你马强哥都怎么对你好了?”
马青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仰起头开心地列举起来:“过年给我送肉吃;种地按时喊我锄草收粮食;人家欺负我了他帮我;嗯,我的地被人家给占了, 也是马强哥偷偷告诉我的。”
躲在一边偷听的马里正听得惊心动魄, 他索性走了过来:“马青, 打架那天你打的是谁?有没有不小心打到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了?”
马青理所当然地答道:“打我不认识的人啊。”他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着马里正,“村里的大哥们我都认识。”
马里正抹抹头上的汗, 再次确认:“你没打马老实?”
“不是说跟外村的人打架吗?我打马老实做什么?”马青有些生气地反问。
白县令急忙插嘴:“你不是知道他家占了你家的地了吗?就没生气,想打他?”
“哦,我家的地啊。马强哥跟我说,我家的地给马老实占了的时候, 我是想拿着锄头上他家理论的,不过马强哥又跟我说, 我家的地只有我一个人种,太累了。”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是马老实占了我的地,就放着不理,让他们只管下种。等到明年收粮食的时候,大人们会派人来量地的。等一量地,他们家还得把地还给我。现在只当是他替我干活, 我等着收现成的。我就没生气了。”
马青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施禹水暗自点头,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他低声对白县令说:“白大人,现在看来,凶手就是这个马强无疑了。”
白县令却有点愁眉苦脸:“施大人,马强这样处心积虑,恐怕不会轻易认罪。马青脑子有点问题,能在公堂上指证马强吗?他又说马强待他好,会不会不肯指认马强是凶手?”
施禹水摇摇头:“只要证据前后都对得上,由不得凶手狡辩。只是现在还是马青一家之言,确实不能作为证据使用。白大人再审问过马强之后,把两人的口供里不一致的地方详查一番,总能确定的。”
马里正立刻对施禹水说:“大人,要不要老朽把马强叫来?”他想着,马青已然是个半傻子,浑家也跑了;他爹娘没了,不会再有人给他张罗婚事,眼见是要绝户的人。而马强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打算通知马强想好对策,把罪责推到马青身上去。
施禹水跟白县令都不知道他这些想头,不过施禹水看马里正年纪已高,就叫来王大:“你陪着马里正去把马强叫来吧。”
既然有人跟着,马里正事先警告马强的打算就落了空,怏怏地跟王大一起离开了。
马青看屋里的人正在说话,里正忽然被大人“赶走”了,面色不快:“很久没有这么多人跟我说话了,你怎么把老叔赶走了?”
施禹水笑着安抚他:“并不是赶走他,只是叫他去把你马强哥叫过来,陪你一起说话。”
马青顿时兴奋起来:“马强哥要来跟我说话了吗?大人待我也好。”
他的情绪瞬间又有些低落起来:“这两年马强哥不爱当着人跟我好了。他找我说话,总是背着人。”
施禹水心里一动,莫非马强很早就开始准备这次谋杀了?他试探地问道:“你马强哥家里的枣树是不是被死掉的马老实砍过?”
马青用力地点头:“可不是吗?马强哥忽然不找我说话了,我就去他家找他。看见他院子里的树被砍了一半。马强哥说,就是马老实砍的。”
白县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追问:“马强背着人才找你说话,是不是就是他家的枣树被砍过之后的事?”
听了白县令的询问,马青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原来是这样啊,马强哥是家里的树被人砍了,所以才不跟我说话的?”
他摇着头:“马强哥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又不会嫌弃他家的树。”
施禹水看看白县令,轻轻地点头,低声说:“越发明朗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把几人带回县衙慢慢审:“白大人,一会儿马强过来,先不要提锄头之类的,只说他跟马老实家也闹过,先把人带回县衙去。你留下人,等咱们把人带走,再去马强家问他婆娘话,就问锄头扁担枣树的事。”
白县令点点头:“下官知道了。”
他正要出门去叫衙役来吩咐,马青拦在了门口:“不好不好,你们两个偷偷说话不理我,我都没说什么;现在你又要走,更没人跟我说话了。”
施禹水笑了:“没事,你马强哥一会儿就来了。”
村子不大,马里正去了这一会儿也把人带过来了,正在施禹水说话的当,马强进来了。
马青兴奋地大叫:“马强哥!”他指着施、白两位,“他们说要去叫你过来陪我说话,我还不敢相信呢!没想到真的把你叫过来了!”
马强的脸上有一种强装出来的镇定,他没有理会马青,径直跪下向施、白行礼:“草民参见两位大人,不知大人唤草民来有什么事?”马青不知所以,跟着马强跪下磕起头来。
施禹水和颜悦色地唤他起身:“本官听闻马老实生前跟村里人结过怨,你家的枣树被他砍过,对吗?”
马青跟着马强站起身,抢着回答:“对,马强哥跟我说过。大人刚才不是问过我了吗?”
马强看隐瞒不住,只得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草民家的枣树长到他家,遮了不少地方,老实觉得碍事才砍的。草民家跟老实家邻居多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结怨的。”
施禹水点点头,正色道:“如今县衙里正在调查烧死马老实的凶手,有些事情还需要核实一下,你跟马青都需要到县衙走一趟。”
马青一听他跟马强哥一起,再次高兴起来。
马强面有难色:“这,两位大人,草民不知道是谁对老实下了手啊。如今草民老母卧病在床,草民着实离不开啊。”
马里正连忙插嘴求情:“是啊,两位大人呢。刚才老朽到马强家里,他娘确实病得起不了身,需要人照顾。”他顺手指着王大,“这位差爷也见到了。”
王大点头说里正的话是真的。
施禹水却笑着解释道:“只是到县衙核实一些情况,核实完了就能回家。”他隐讳地扫了里正一眼,这老儿方才已经把自己跟白县令的对话都听了去,明知道马强有重大嫌疑,却要为他开脱?
白县令想是也发现了里正的意图,板起了脸:“马里正莫非要干涉衙门里断桉不成?”
马里正脸上流下汗来:“老朽不敢。”他退到一边不敢再插嘴。他可不敢学马强,维护马青维护到惹祸上身。
马强见到眼前的情形,心中越发恐慌,声音也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草民,草民……”
马青还不知事,出言安慰他:“马强哥你不要怕,两个大人都很好人的。”
白县令这才出门召集了衙役,拣了两个老成的,低声把马强的嫌疑说了,叫两个衙役留下来到马强家去询问他婆娘。之后众人便带着马青、马强、马老四、马老七、老十一五人一起离开了下马村回到县衙。
上了枷之后,智清把马家三兄弟的手臂、下巴都接上了。本以为他们三个还要闹腾,不想马老四却稳重了起来:“差爷,小人看两位大人把马青马强也带回来了,难道老实就是被他们俩害死的?大人们到村里问谁家跟老实结怨,竟然真的不是找不到凶手乱来?”
智清摇摇头:“找出杀人凶手是大人的事,我不管,也不知道。”
他们兄弟三个关在一间牢房,马强跟马青关在对面的另一间牢房。
当天晚上,施禹水跟白县令连夜翻看了衙役们从村民那里问出来跟马老实结过怨的人家,马强跟马青赫然在列。
白县令另起了担忧:“大人把马青马青关在一起,若是这马强请求马青替自己担上杀人的罪责,马青会不会同意?”
施禹水笑了:“他做什么都没用了。”他翻出一张供词来:“你看看这个。”
白县令接过纸来从头看了一遍,疑惑地问道:“大人,这不是打架那天,下官收缴各人的武器时留下的记录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施禹水笑着指点他:“你看看记录上写着马青跟马强分别上交的是什么?”
白县令循着名字细看:“马青,扁担一根,马强,锄头一柄。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