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沐的岳母?施禹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好像正是岳父唯一的亲生姐姐?
王二已经先敲了门, 开门的却是曹氏:“大官人回来了。”
曹氏刚打了一个招呼就看见旁边穿孝的吴沐:“这不是吴大官人吗?这是谁的孝?”
施禹水解释道:“是娘子的姑母去了。”
曹氏忙请人进门:“大娘子回来了没多会儿, 刚吩咐了王大把下河村的几位老丈送回去。”
施禹水却先回头, 问明了吴沐的浑家张氏还有两个孩子还在吴家等候,便让吴沐去别家报丧:“我已经知道了, 一会儿就带着娘子过去。哥哥嫂嫂不用找车了,跟我们一起去镇上就行了。”
吴沐顿了顿:“城里只有妹子妹夫这一家。李家外祖父母都已经没了, 这门亲戚就再也没来往过。”
施禹水便叫他回去收拾好, 跟嫂子和孩子等着自家过去接他们,然后才回到院子里,径直吩咐王二去置办些白事用得上的东西, 雇一辆大车。
王二应声去办, 施禹水回到屋里把丧信告诉给淑娘。
淑娘一听吴桃去世了,先叹了一口气:“爹只有姑姑这一个活下来的胞姐,不想如今也没了。”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够素, 另寻了一件换了。
夫妻两个带着王二跟春花坐车来到吴家小院,载上哥嫂、两个侄儿往太平镇去了。
张氏没了亲娘, 原本伤心的紧, 只是当着施禹水这个做官的亲戚面,不敢放声大哭, 只能抱着小儿子低头抹泪。
小儿子还不到三岁,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看着娘掉泪,还当是好玩,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又伸出小手在娘的脸上乱抹。
淑娘便开口劝嫂子节哀,又问怎么没请李家的人。
吴沐抬头看看淑娘,勉强回答:“李家人只认妹妹是亲戚,从来没有主动跟我来往过。”
淑娘沉默了,外祖父母早已去世,舅舅也早就没了。三代以后亲戚都不亲了,何况吴沐只是过继来的哥哥?舅母只愿意跟自己来往,也怨不了她。只是两个表弟都是读过书的,二表弟还要科举,这样绝情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呢?
另一边的施禹水打量一番吴家四人的孝服,顿时皱起了眉头:“嫂嫂,你怎么叫哥哥穿这样大孝?这不是该给出嫁的姑姑穿的重孝,两个侄儿的也过了。”
张氏愣了一下:“这个,我也不知道该穿什么孝。我爹派人来报丧的时候,送来了孝服,我也没看就叫大家都穿上了。”
施禹水想了一下:“乡下人办丧事只求一个孝字,越是重孝越好,其实朝廷有明确的规定。我如今做官,若是不当面指正了,也算一个把柄。回去之后快改了罢。”
张氏跟吴沐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淑娘打起了圆场:“哥哥嫂嫂别生气,郎君不是挑你们的礼,只是既然朝廷定出了规矩,就该按着朝廷定的规矩来。”
张氏这才小声回应:“我知道了。妹夫把我们该穿什么孝都说明白了吧。”
施禹水想了想:“嫂子是姑母已经出嫁的女儿,应该比三年减一等,服一年孝。虽说姑母是哥哥的岳母,但是哥哥已经过继到岳父膝下。从岳父这边算起,哥哥为出嫁的姑母应服大功九个月。两个侄儿不管是从外祖母还是从祖姑母算,都只用服三个月的缌麻。孝服上,嫂子是粗麻布,哥哥是细麻布,侄儿们用熟麻布。”
经过这一打岔,张氏也没了哭的心思,正好小儿子犯困,遂抱着哄他睡觉。
太平镇上,张家油磨坊挤满了人。吴桃生了三子三女全部养大成人成家立业了,这三子三女又有了二十几个孙辈,还有些孙辈也有了子女。
光是这么多人乌泱泱地挤在张家,就把吴桃的丈夫张老头吵得头疼,另外还有吴家酒楼的人跟着掺和,整个场面极度混乱。
施禹水下车见到这样情形,又皱起了眉头:“这么闹腾,不是个办丧事的样子。”淑娘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姑姑的灵见到这般吵闹是喜是忧。
张家人过来迎姑奶奶跟姑爷,张氏忙介绍了施禹水的身份是母亲娘家侄女婿。
张家人也知道吴桃有个嫡亲的侄女嫁给了当官的,当即上来巴结。张氏带着丈夫跟孩子先去换了合适的孝服,然后守灵去了。
施禹水领着淑娘亲自到灵前上香,又向张老头道恼:“姑父宽心些。”
主持丧事的是张老头的弟弟,施禹水吩咐找到他帮衬,春花也跟着过去了。
这时灵堂外面还在吵闹,施禹水皱着眉头过去问怎么回事。却见大吵大闹的正是吴沐的生母蒋氏,正在大声嚷嚷说自己的儿子是吴桃的女婿。
淑娘循声过来,叹口气上前分说:“三婶,又是你来闹腾。哥哥过继当初三婶也是同意了的,过后三番两次地吵闹又图的什么?虎毒不食子,哥哥都被你告到衙门里去过了,你还能说他是你儿子?再说了,这是姑姑丧礼,死者为大,三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
蒋氏一见淑娘气势就泄了,自己嘟囔几句,灰熘熘地离开了。大表姐张大美刚才躲在众人后头,见蒋氏走了才过来跟淑娘说话:“还是妹妹说话管用。”
淑娘避开人群低声问她:“姑姑虽然是吴家人,可从曾祖父辈上就是两家,算起来三婶跟姑姑根本不相干。她来做什么?”
张大美也低声说:“酒楼最近生意又差了些,分给各家的利润也少了。三婶最近一段时间都神神叨叨的,每天不做事,到各家去晃悠。饭点也不走,等着招呼她一起吃饭,然后一吃就是三大碗。”
“镇上有红白事,她也总是抢着去凑热闹。这不,我原说只我带着男人孩子回来,她非要跟着来,拦都拦不住。”
淑娘觉得难以置信:“姐姐是说,三婶蹭饭?给自家省口粮?至于到这个份儿上吗?”
张大美摇摇头:“都说她就是为了一顿饭,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了现在这个模样。”
淑娘算算三婶的年纪,似乎也过了更年期啊。她想不透怎么回事,只得跟张大美说不管她。
施禹水也走了过来,淑娘忙丢下表姐过来问丈夫:“李家的两个表弟,跟姑姑出没出五服?”
施禹水点点头:“已经出了。不然早在哥哥说城里只我们一家亲戚,李家跟吴家来往少的时候,我就该叫哥哥去李家报丧了。算起来的话,若是舅舅还在世,姑姑跟他是表姐弟,彼此还算服亲。姑姑嫁了,舅舅去了,李家跟姑姑彻底远了。”
淑娘这才放心:“二表弟还要科举,这些礼节上还是要多注意些。”她顿了顿又低声问自己该服什么孝,如今她跟丈夫一样,都只在腰里系了一条白布。
施禹水摇摇头:“你若是未出嫁,该跟哥哥一样服九个月大功;或者若是姑姑从未出嫁,你也是九个月大功。如今嘛,你没有孝。”
淑娘愣住了:“可姑姑不是我亲姑姑吗?又不是外人。”
施禹水耐心地解释:“在室女可以当做男子一样,出嫁之后变作外家,礼节就减了。姑姑如今是张家人,你是施家人,施家跟张家算是间接姻亲,事实上完全是两姓人。你忘了,当初岳父没了的时候,你都只需要服孝一年,那还是生父呢。”
淑娘默默地点点头,出嫁了感觉像掉价了一样,这一点她始终不习惯。
正像施禹水所说的那样,施家跟张家没有关系。
当天晚上,张老头的弟弟就来找施禹水,委婉地说自家亲眷都安排不下了。施禹水会意,叫王二去包下镇上的客栈,带着淑娘住进了客栈。
淑娘这才苦笑起来,原来人家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做正经亲戚来往,那自己还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儿?
第二天,施禹水就带着淑娘回到了县里,只等着头七的时候再去给吴桃烧纸就罢了。
县里人家很快就知道了施大官人又回来了的消息。
最先找上门的正是李家两表弟,李立跟李壮。李立为的还是周顺的事,怕自己一个人不够,特意拉上弟弟来做说客,想叫周顺能够平安脱身的。
施禹水听李立说了来意,就摇起头来:“表弟,我只能说,我不追究周顺,我还会替周顺向大理寺的大人求情。只是大人如何决断,不是我能干涉的。周顺会不会有事,会不会丢官,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话里的意思却是在为难我。”
李壮一直不开口。一边是嫂子娘家的姻亲,一边是表姐的丈夫,孰轻孰重他自有计较。他还娶了施家女子为妻,心里自然是向着施禹水的。何况整件事完全是周顺自己闹出来的?他觉得哥哥从商之后,已经逐渐丧失了读书人的本分,变得唯利是图了。
李立的确变了。他认为施禹水不肯尽力:“小弟想着,姐夫若是动用三皇子的关系,一定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