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清没好气地说道:“昨天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也就见过周瘸子一次,看着像他。”
王二把自己的担心说给他:“之前为我娘遗体的事我跟周家闹得不好看, 还动了大人的关系去县衙告周家才把我娘断给我。我是护着棺木就走了, 真不知道周家之后的事。还是智清兄弟你说的,打听到周家人卖了房子搬走。我总担心是不是跟争我娘这件事有干系, 周瘸子没什么,他家三个孩子都跟我一个娘……”
智清的脑子向来玩不转这些, 这次看见腿脚不便的人想到周瘸子身上也算是神来之笔,这时候哪里能给王二出什么主意?可巧施水谷走了进来, 说自己娘子去看王二哥的闺女了, 船上无事可做,找人闲聊打发时间。
智清忙把王二的烦恼告诉给他,请他来劝说王二。
不料施水谷一听这事就说道:“王二哥我劝你还是去找大人。”
王二不解地问道:“这不过是我家的私事, 为什么要找大官人?”
施水谷说道:“你跟周家争你娘的尸体,然后才有周家卖房子走人的事。照这样子看, 你那三个弟弟妹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还是去跟大人问明白了,看看律法上你娘是不是就该断给你。如果是, 那是你的孝顺, 周家怎样跟你没关系;如果不该断给你,以后再有什么事恐怕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二细听之后觉得有理:“那好,我这就去找大官人说。”
施禹水正在船舱里看书了解渭州的风土民情, 见王二过来就放下书问他来做什么。
王二把“智清似乎看到周瘸子在苏州码头出现”的事告诉给施禹水,又把施水谷的建议也说了:“小的想还是来问问大官人才好。小的娘在律法上是不是该断给小的?”
施禹水沉思一阵点点头:“律例上长子确实比其他的子女要承担的责任多,因此在父母的事上有些优待。照目前的情形来讲, 你娘先嫁的是你爹,你也是她的长子,苏州的县令把你娘断给你确实没错。”他觉得王二跟周家的这个争尸桉还是很有意思的。
王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就好这就好。施官人说就怕这种事情在律法上是小的不对,那周家后来的事情小的就脱不了干系了……”
施禹水笑了:“水谷说的?他也是一知半解。你跟周家争尸是一回事,周家怎么样跟争尸的结果没有关系。周家三个子女的确跟你是一母同胞,可他们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世,你这个做大哥的不需要抚养弟弟妹妹们。”
王二听得明白,总算把困扰自己一夜的情绪都丢开了:“小的明白了。”
施禹水遂笑着说起了别的:“娘子一早就说闷,叫上春花带着你家闺女说是透透风,你婆娘还有水谷婆娘都跟着去甲板上了。这会儿你去叫她们回来吧,甲板上风大。”
王二笑着应了出门。
不多久淑娘回来了,见丈夫还在,就把春花留在外间自己进来:“囡囡小孩儿家闷在舱里热得直哭,我们几个才带着她在甲板上吹吹风,还没看看岸上的景呢,你就打发人叫了。”
施禹水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女人家凑在一起免不了大声说笑,在甲板上叫人看见了多丢脸。再说小孩儿家不敢随便吹风,宁可热着些。”
淑娘白了他一眼:“说来说去你还是怕丢脸。”她捡起几上的书,一看是关于渭州的,就问道:“郎君,你调任渭州的事毕竟只是听许县令说说罢了,应该是进京陛见之后才能确信,怎么现在就当真了?”
施禹水半躺在榻上:“我不是早就派王大去京里打点了吗?事先说得就是如果平调的话最好是西北方向的县。许县令也是打点过才得到??蚕叵亓畹模?鹿??蚕兀??永舨抗僭钡淖炖锾?档拇蟀氩换嵊屑伲?偌由贤醮笫孪却虻悖?幢忝挥惺?肿迹?辽僖灿邪朔帧!?br>
淑娘想起现代时候军政分开,军队自有一套系统,不知道古代怎样?就问了出来:“郎君,你不是说渭州是什么种家军的地方吗?你在那里做官,万一有什么桉子是军队里的人坐下的,到时候这个人是交给你这县令处置还是送回军队里处置?县衙会不会跟军队针锋相对什么的?”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如果现在渭州还是有军队驻扎的话,大约会送回军队自行处理。不过我看典籍上说的,渭州不是西夏第一线,如今已经没有种家军了。”
淑娘又问他为什么打点的时候选西边。
施禹水说道:“我在岭南这几年也嫌那儿的天气不适应,就是没事也想离开岭南了。至于之后调去哪里我也是仔细想过才选了西边的。先说西南,广南西路跟东路差不多肯定不选;蜀中的道路难走是有名的,那里群山环绕,恐怕环境上也不是我等在平原上长大的人能够轻易适应的,因此也不能选。”
“再说东边,当时我在岭南已经抓了方腊的手下,也想起了方腊的事。他是个当先的,后来江东大大小小总有贼寇起事,我立刻就给排除了。北边距离辽国太近,恐怕更要防着的是辽寇,不能安心治理。最终只得挑了西北,毕竟西夏这些年已经大不如前了。”
淑娘叹道:“我是没想到郎君早就打算了这么多……”
施禹水又说道:“娘子,你不是想回乡看看吗?船到京城我下船去吏部,然后可能需要到三皇子府上拜见。你还坐船,直接从京里回长社吧。水谷一家也跟着回去,他娶亲两年多了,家里还没见过夏桑呢。叫智清智苦护送你们回去。王二跟着我,他浑家跟闺女你去说一下也跟你一起回去。至于吕家人,”
他沉吟了一阵:“算了,只把智清和王二留下,其他人都跟你家去吧。等我这边拿到调令、见过三皇子之后也回家看看。”
淑娘点点头:“好的。”不过,她忽然问道:“万一调令叫你尽快上任呢?岭南是因为太远了所以新县令到了你才能走,渭州那边有这个规矩吗?你再折回家会不会耽误时间?”
施禹水笑着说道:“耽误三五天罢了,不妨事。”
一路再无他话。八月初九船到汴京,施禹水只按事先说过的带着王二跟智清下了船去找客栈,淑娘等人则坐船直奔长社县。
三天后,船停在了长社县码头上。
智苦先下了船,立刻就有几个脚力围上来。智苦挑了几个看上去身体壮实的,吩咐他们扛着行李送到施家蒙学堂去。
码头上做脚力的大半是本地人,都知道施家蒙学堂的施大官人中了举做了官,一听行李送到蒙学堂就知道是施大人回来了,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那想要攀交情的、求带契的,不由分说都围了上来:
这个道:“大人,小人是东头某家的……”
那个说:“大人,小人浑家是……”
也有人机灵,知道施家的下人王大最近在县里,就直接去蒙学堂通知了。
不一会儿码头上就挤满了人。
淑娘在船上听见吵闹,问清了怎么回事,就叫施水谷出去说“大人在京里,这船上只有行李物品”的话。智苦也帮着分说,可认识他们两个的不多,大半都不信,纷纷说些“大人做了官就看不起乡里乡亲的了”等话。
施水谷跟智苦正苦恼时,王大接到消息赶过来了,他问明白大官人确实没在船上,遂向周围人解释。
人群见王大这样说,才渐渐地散了。
王大忙安排几个脚力到船上去抗抬行李。又雇了一顶小轿请淑娘坐了,一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回到施家。施千山夫妻早就迎出门来。
轿子在院门口停下,春花扶着淑娘出来,向施千山夫妻招呼:“三叔祖,叔祖母,家里一向可好?”
两口儿自然连声说好,又道连日坐船定然累了,请淑娘进屋歇脚,正房天天都有打扫。
淑娘坐了两个多月的船,也确实累了,就先吩咐王大给施水谷一家和吕家安排住处,别的事等自己歇歇再说。就扶着春花准备回屋去。
不想王大为难道:“大娘子,屋子不够住了……”
淑娘愣住了:“你们兄弟住西厢房,春花跟着我离开之后东厢房不是空出来了吗?不用再给春花准备住的地方,她先跟着我住。把东厢给吕老丈一家住,后院西次间让水谷兄弟两口住不就行了吗?”说完自己也笑了:“是了,我一时忘了。智清智苦师兄弟一到咱们家就跟着去岭南了,家里没有给他们安排屋子,如今你们兄弟都已经成家,没法再挤一个智苦了。”
她想了想说道:“把东厢的书房里安置一个榻,智苦过去住。横竖在家呆不了多久就该走了,暂且凑合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