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目瞪口呆地看着乌县尉解了衣衫、指着身上伤痕对自己说:“大人请看属下这一身伤……”
施禹水默不作声地走近前仔细查看。
乌县尉前胸后背有不少纵横交错的鞭痕,还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圆形红色瘢痕。
施禹水看完, 叫乌县尉穿好衣服才问道:“乌大人虽是武人, 这些疤痕却不像是练武时候留下的陈年旧伤,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乌县尉面上的红色愈发明显起来, 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施禹水面露不耐:“究竟是怎么回事?乌大人若是不说的话不如离去吧。”
乌县尉这才低着头极小声地说道:“这是……行房时候娘子闹的……”他把这等私密之事也说了出来,之后的话就流畅多了:“有的是拿蜡烛的滚油滴的, 有的是拿鞭子抽的……”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乌大人,既然你家娘子如此不贤, 你为何不将她休弃?”
乌县尉慌忙抬起头:“大人, 娘子她是太师的女儿,属下怎么敢把‘休妻’这两个字说出口?”
施禹水摇摇头,忽而想起乌县尉的来意, 遂又说道:“好了,这些都是乌大人的家务小事, 就不要拿来污人耳目了。倒是乌大人你将此事告知本县, 与你所求填平花园荷塘之事有何干系?”
乌县尉呆愣地说道:“大人若不允,属下家去又要被娘子鞭打……”
施禹水摆摆手, 不耐烦地说道:“本县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乌大人你的家务事, 闺房中事不要拿到公堂上来。”
乌县尉还要再说,施禹水已经唤了智清智苦进来,吩咐送客。两人挟着乌县尉出了后堂就丢开手转身回去了。
施禹水笑着说道:“本县倒没想过你们兄弟两个还有些记仇。”
智苦双手合十:“佛家虽与人为善, 亦有怒目金刚。”智清在一边疯狂点头。原来前几天乌县尉坚持要“军法处置”他们兄弟的话早被相熟的衙役兵士等偷偷告诉了。两人当初能够为了度牒就弃佛改道,名利心确实是有一点的。此番乌县尉拦了两人的路,不免对他有些怨恨之心。
施禹水摇摇头:“也罢, 本县就不多说了。”
晚上回家,施禹水把乌县尉的事当作笑话说给淑娘听:“我看那个乌县尉身上的伤新旧不一,看来这种情形肯定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了。没想到从太师府上出来的女子,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私底下却形同泼妇……”
他后面的话淑娘根本没留意,她早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给淹没了:“哇,鬼畜啊……没想到古人也能玩这么重口味的东西……难道,这些玩意儿都是老祖先玩剩下的?……话说古代好像真有什么房中术之类的东西……咳咳,自己成亲那阵大伯娘不是还给了一本避火图呢吗?现代只有小电影私下流传,还不如古代开放呢……不过好像男的更喜欢研究这个啊……咦,这个蔡娘子是古代版的鬼畜女王,还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
既想到这里,她陡然从打开的脑洞中穿越回来,皱着眉头问:“蔡娘子到底是蔡太师什么远房亲戚认了女儿?”
施禹水“啊”了一声,奇怪地问道:“娘子,这跟她的行为有什么关系?”
淑娘不好说自己是想从中推断出蔡娘子是不是穿越的,只好找了借口:“我就是好奇……蔡太师家里肯定教些三从四德的东西,蔡娘子私下里的作为自然是在太师府之外学来的。”
施禹水摇了摇头:“谁去管她,反正苦也只苦了乌县尉一个。”
淑娘却笑了:“那倒未必,说不定乌大人还很乐在其中呢~”网上不是就有很多爆料吗?每一个男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那什么什么……的梦想吗?
施禹水被娘子的话惊到,顿时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淑娘忙表示自己的关心:“郎君呛到了?”
施禹水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他瞪着淑娘想了想又住了口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水来。
淑娘讪讪地给他倒水:“我就是随口说说……”自家丈夫即便是重活一世也是个纯正的古人,应该是不喜欢自己有这等不可描述的念头吧?
她转移了话题:“郎君,我刚才留意了一下,你这一阵回来说得都是乌县尉家的事。我怎么觉得你衙门里现在闲的就等着看乌县尉的笑话呢?”
施禹水早已打算好在自己死劫未解之前稳住淑娘,对她露出的种种破绽便视若无睹。此刻也很配合地顺势转了话题:“我觉得这样挺好,若是任上桉件太多,虽然能显得我律法娴熟、断桉公正,却容易被人诟病民风不古。”
淑娘“哦”了一声,表示恍然大悟:“我之前还以为越是桉件多,越是能显出郎君的本事呢。”
施禹水笑笑:“所谓祸福相依,不外如是。”
两人尬聊了一阵,见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就洗漱了睡下。
端午过后天气热得厉害,淑娘兴致勃勃地在家练习游泳,有时候还拉着春花一起。
转眼到了六月初八,这天衙门无事,施禹水看看老高的太阳,索性给众人放了假:“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大家散了,自去寻纳凉之所消暑。”自己也回了家,却被门房拦住告知淑娘正在见客。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见的是谁,吕老丈说道:“就是衙门里新来的县尉家的娘子。”
施禹水一愣,正在往院子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乌夫人?她来做什么?”他思索一阵,决定晚上问问娘子。
到了晚上他果真问了起来。
淑娘笑道:“就是郎君不问我也要说呢。”遂拉着施禹水一起在院子里设的凉榻上并排躺下:“蔡娘子说他们一家到??蚕乩纯炝礁鲈铝耍?恢泵桓?亓罘蛉思??妫?匾馍厦爬窗莼岬摹!?br>
施禹水闭目养神,口中问道:“我知道娘子对她有些好奇之心,都问出什么来了?”
淑娘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蔡娘子是太师夫人娘家远房侄女,本来是跟着父母在原籍住着的。三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家子都离开了家乡去东京投奔最有出息的蔡夫人。”
“蔡娘子说,他们家投奔到太师府不久,自己不知做了什么事得了太师夫人青眼,被夫人留在自己身边,说是当做女儿一样看待的。”
“跟在夫人身边大约有两年时间,后来太师夫人就说要给她挑女婿。等蔡太师派人见到府上拜会的几个人选时,就叫她悄悄地在屏风后面看看样子,挑一个最合心的嫁过去。”
“她说本来夫人是打算给她选一个文人的,偏她觉得文人身体弱,自己看中了乌进士这个莽汉,就求夫人把自己许配给乌进士。夫人还真的很疼她,硬是在蔡太师那里帮着说定了给乌进士寻个官做。乌县尉就是这样当上县尉的。”
施禹水有些疑惑:“一个乡下村姑,能帮当朝太师的夫人做什么?就这样青眼有加?”
淑娘掩口笑了起来:“郎君不知情,还真以为是亲戚啊?我从她话里倒是猜出来了,蔡娘子呀,在太师夫人身边其实就是个大丫环。有句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师安排自家的下人嫁给尚在微末时的举子本来就是一种笼络人的手段。不过蔡娘子心眼儿灵活,手巧嘴甜,是真的得了太师夫人的疼爱。再加上多多少少还有这么一点儿血缘在,才让她自己选女婿。”
不料施禹水思索一回又问道:“娘子也知道先前我疑心乌县尉来岭南是想查三皇子的事,这一点你注意到蔡娘子怎么说的没有?”
淑娘笑着点头:“她说了。是她自己怕冷,所以不大喜欢北边的天气,主动要求往南边来的。”
施禹水无力地问道:“所以我先前的怀疑都是自己多疑?”
淑娘再次捂着嘴笑:“郎君你确实是疑心生暗鬼。”
施禹水给她一个白眼:“好好好,这次是我自己多心。”
事情并不完全如此。实际上淑娘已经判断出这个蔡娘子应该又是一个现代穿越女。
她来见自己,一开口就是“天王盖地虎”,见自己毫无反应又换了好几个后代的词汇。难为自己为了装成一个合格的土着,还要开口问那些词汇的意思。
随后她又假装无意地问县里那座织锦工厂的事。淑娘自然把工厂的来龙去脉讲给蔡氏。当然了,还不忘明说是金氏锦娘创办了这家工厂。蔡娘子听到之后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追着问了很多锦娘的事。等她知道锦娘的贴身女使成了沉主簿小妾的女使、现在就住在衙门沉主簿家里,更是大感兴趣。
蔡娘子来岭南大约也是知道蔡京的真实结局,也知道北边将来会被攻占,所以远远地跑到南方来,别的不说,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变作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