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陈大朗办好了赎买珠宝铺的文书准备择日开张, 先向施禹水告辞回家, 道是要叫家里父母妻小搬来??蚕爻ぷ d潜呱蛑鞑疽丫?《?艘?傻逆??岛昧顺跏?翘旖?? 也在衙门后花园里摆酒。
酒席上,沉主簿唤人叫小妾出来敬酒, 施禹水略望了几眼,见正是云卿便举杯对沉主簿笑道:“没想到沉大人囊中颇丰, 竟能将新任行首收入后院之中。”
沉实初倒也实在:“不瞒大人, 属下家中薄有资产,于各家勾栏中看了几日,只有云卿一人稍能入眼, 老鸨方才告知她是本县行首。属下便与老鸨议了身价,将云卿赎了出来纳做妾室。”
那边徐县尉笑着插嘴:“沉主簿你这纳妾的排场不小, 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是娶妻呢。”
沉实初笑道:“何必嘲笑?属下听闻徐大人也是京中人士, 难道不知道论起排场来,京中最重吗?远的且不说, 正旦前官家女茂德帝姬下嫁给蔡太师的第五子, 虽然茂德帝姬身份贵重,蔡太师却也算得上位高权重。况且,蔡太师深得官家信重, 家中资财恐怕比官家的内库还要多些。结亲的这两家都是既贵且富,那一场婚事差可与官家大婚相比了!”
施禹水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又看看席上几人, 低声道:“沉主簿噤声,无论官家还是蔡太师,都不是我等可以随意作为谈资的!”
不想徐县尉跟沉实初双双摇头,两厢推让,沉实初觑着自己职位稍低,便请徐县尉给县令解惑。徐县尉这才说道:“大人甫一高中便外派为官了,再加不是京中人士,大约对官家对蔡太师的信重没有耳闻,所以才有这等担忧。旧年有人告蔡太师家财厚于皇家,太师当朝请罪,不料官家只笑说‘素闻卿家善治财,不想竟有如此作为’,完全没有追究之意。倒是那告状的被蔡太师反告了‘诬告’之命,流放外地了。”
见施禹水跟袁县丞都是一副吃惊模样,沉实初才点点头补充道:“不瞒县令大人,属下滞留京中这一年多在三皇子府上做客,听三皇子说起过,官家曾经多次微服小轿到蔡太师家中。”
施禹水喃喃道:“爱之欲之生,想不到蔡太师这等佞臣也能得官家如此相待,那官家岂不是……”他话未说完便住了口,席上众人都知他未竟之意。
沉实初又叹了口气:“前几年蔡太师第四子蔡绦因事被黜,常年在外,借着帝姬下嫁的东风已经被诏回朝中,官复原职了。官家原本还打算给蔡绦赐一座府第,被蔡太师父子拒绝了才罢。”
他顿了顿又说道:“还不止这些呢。王公大臣家、寻常百姓家女子嫁人自然要侍奉公婆,偏公主身为官家之后,选驸马乃是下嫁,哪家得了公主不是把公主高高地供起来的?偏蔡太师与茂德帝姬出嫁次日上了一道疏,特特说明帝姬身份贵重,请官家免除姑舅礼。”
施禹水连连摇头:“蔡太师这道疏真是……”若是真有此心,家下里直接对茂德帝姬行君臣之礼就是,须知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偏他主动上了这道疏,若官家顺着疏中所请应下来,反给人一种“以势压人”的意思;若不允所请,那便要茂德帝姬自降身份以公婆为先、以君臣为后,再加上金口玉言,以后茂德帝姬便要屈居夫家人之下,此生再也不能翻身了。因追问道:“不知官家如何处置了?”
沉实初苦笑了一下:“看来县令大人已经想通此中关节了,官家拒了蔡太师所请,道见舅姑行盥礼乃是古礼,即便身为帝姬也须循古礼而为。”
徐县尉叹道:“据传茂德帝姬在姐妹中容貌最盛,又是身份贵重,人都道她日后不管下嫁哪一家子弟都可一生无忧,没想到……”
袁县丞从未接触到过这类事情,见这三人似乎有了一致认同,忍不住追问道:“官家旨意并无错漏之处啊,为何几位大人作此模样?”
施禹水向沉实初使了个眼色,沉实初会意,遂低声将“君臣之别”解释了。袁县丞也叹起气来,一时无人开口说话,只见觥筹交错,转眼间席上的酒吃尽了,沉主簿便开口叫人再送一壶温好的酒来。
很快来了一个女使送酒,施禹水略一抬眼顿时大吃一惊:这位送新酒来的女使正是先前金氏锦娘的随身女使冬雪!他记得锦娘已经被赐死,自己也亲眼见到她服了毒酒后的尸身。至于冬雪因为与锦娘合谋杀死梅霆,也在官卖之列,跟梅家其他下人一起发卖了,如今怎么会成了沉实初家的女使?
当初因为牢中人满,又顾忌这锦娘口供重要,施禹水便收留了锦娘冬雪这对主仆居住在县衙后院,冬雪常见到施禹水,此刻还还认得他,一见到县令看向自己就笑了起来:“县令大人!”
施禹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硬着头皮答道:“原来是冬雪,你怎么在这里?”
冬雪见问忽然哭了起来:“锦娘不要我了!”
施禹水略一愣证,沉实初已经觉得其中有事,悄悄命人吩咐云卿来把冬雪带走。那冬雪见了云卿果真顾不上再说什么,跟着云卿离开了。
沉实初这才试探地问道:“大人认识这名女使?”
施禹水笑道:“这里席上也就你是才来的,所以不认识她。”遂将梅家跟冬雪有关的事略讲了一遍,却省去了冬雪说过跟锦娘两情相悦这一节。
沉实初笑了:“原来是个实心的傻子。”
施禹水便问道:“她怎么做了你家女使?看方才情形,是跟着云卿的?”
沉主簿点了点头:“当初给云卿赎身时候,老鸨也说到云卿自从做了行首,身边又逐渐添了女使使唤,若是连这些女使一并赎走的话,身价银照着旧约就罢了。属下家中自然需要下人打理,只是女使之流也不能可着一个粉头的使,必要另外买些才是。属下跟云卿会面时就提了一句,问她哪个女使用得顺手,可以一并赎了供她使唤。云卿就提了冬雪的名字,说她在勾栏中浸淫多年,早已厌了那些机灵的。冬雪这个女使跟她的时间最短,虽然行事上一板一眼不大机灵,待人却是一等一的实心。属下就替她赎了冬雪出来。”
施禹水与自己印象中冬雪的为人两下印证,果然不错,就点头笑道:“这倒是她的福气,免了在勾栏中供人玩乐取笑。”
袁县丞却问道:“沉大人,照这冬雪先前所犯罪行,沉大人不为自己着想吗?”
沉实初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县令大人说得分明,那桩杀人命桉分明是锦娘所指使,不是正可说明这冬雪心眼实在?何况属下纳云卿又未虚情假意哄骗于她,何惧之有?”
施禹水笑了笑又问道:“不知沉大人有没有告知云卿几年之后你调职离开之时,就是你二人分别之日?”
沉实初怔了一下:“这个,属下并未对她说明。”
徐县尉突然出口劝道:“沉大人,不妨听在下一句劝言:在下看这云卿不是那等水性女子,既从了良便是一心一意跟了你,指望后半生有靠。你若半途将她遗弃,岂不是负心薄幸?她也少不了一个晚景凄凉。反正沉大人你家中薄有资财,想必不在意多这一个半个妾,待你离任时便带着走吧。”
沉实初绝口不应:“还是等属下离任时候再看看吧。”心下却打算坚持前言,施禹水看出他的坚持,忍不住摇头叹息,不过他到底没有开口劝上一句。
到了晚上,施禹水把席上的种种都讲给淑娘听。说到蔡太师时,淑娘果真兴致勃勃:“郎君说得就是那个新帝登基之后在流放途中饿死的蔡京?他现在这么风光,不知道饿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回首往事的时候会不会有恍若隔世之感?”
施禹水先是点头,忽又惊问:“娘子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淑娘大惊之下脑子疯狂转动,终于答了上来:“郎君不是跟先公婆说过自己的经历吗?这等大事都是说过的。”
施禹水心中疑惑不减,继续问道:“我还说过什么大事?”
淑娘思索一阵说道:“我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大约都是碰到了才想得起来吧。”
施禹水眼光闪了闪,没有再追问,反而继续拿云卿、冬雪的事讲起来。淑娘一边听一边数落沉实初:“当真是渣男一个,对妻子不能信守,对妾室不能维护,对上官阿谀奉承,对百姓狐假虎威……”
施禹水打断了她的话:“娘子说到哪儿去了?沉主簿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不堪?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沉主簿阿谀奉承、欺压百姓的?”
淑娘“呃”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两人洗漱后,淑娘很快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