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孙得栓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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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禹水很感兴趣,他略一思索, 觉得陈证大约比较能够主事, 便打定主意跟陈证好好谈谈。

那边陈诚也有自知之明,自觉地将跟县令周旋的事交给堂兄。他被关在地下多年, 对外面形势陌生了不少,全凭一时冲动才劝说陈家来跟施县令商谈, 临行前族长自然把责任交给了堂兄。

陈证详细地询问了??蚕叵匮?壳暗那榭觯?弥?挥辛礁雒裳?酶仙嵘??蟊阒迤鹆嗣纪罚骸跋亓? 请恕学生无状, 如果县学一直只是目前这种状况,等大人三年任满之后便会消失了。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县学将来的发展?”

施禹水略有点尴尬,他本来就只是想凭着自己所知道的考题堆砌出来一名进士, 好给自己的政绩上添上一把柴火,至于离任之后县学还能不能继续, 那是下一任县令该头疼的事了。如今被人直指“没有想过以后”自然有点被拆穿的心虚, 便笑着道:“本县原本已经派人延请过别处州府的先生,只是都被拒绝了, 无一例外。刚好梅家的事情出来, 本县忙于处置梅家,便没有再顾得上给县学请先生的事了。如今梅家事了,本县已经打算将县学的事列在首位了。”

陈证不赞同地摇头:“便是忙着处置梅家, 也不该放任县学。学生如今知道县学里的先生俱是大人的亲族,也想斗胆问一句:大人离任时,这两位先生可会留任岭南?若留任, 难道大人在下一处做官地不需要亲族帮扶了吗?若不留任,县学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了。”

施禹水无奈地摇摇头:“是本县考虑不周,多谢陈先生指出。”

陈证低着头想了想,又问道:“大人,若是这县学换了陈家的名义,算做陈家书院,不过是由陈家人代学政掌理,不知大人可能接受?”

施禹水也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若是这样能给??蚕亓粝乱桓鑫榷u氖樵海?约菏强梢越邮艿摹2还?壳暗娜??仙嵘?彩亲约夯u蚜撕艽笮难?耘嗟模?绻??侨?酥薪男矣腥酥辛司伲?宰约阂丫?腥?鋈俗龉?耸∈钥继獾那榭隹矗?幢悴荒芪涣薪?浚孔芨糜蟹荨h羰歉男樟顺拢?钦飧鲋辛私?康难??换嵛?录沂樵涸鎏砻胱约旱恼?ㄉ喜10抟娲Α?蠢慈??仙嵘?故且?粼谧约好?拢?疃嘧约阂院笤俣嗷ㄐ┦奔湓谒?侨?鋈松砩稀?br>

想通此节,施禹水便与陈证讨论起县学变作陈家书院的具体情形来。言谈中对陈家也有了大致的了解。陈家在真阳县也算是个比较大的家族了,族里出过几名举人,但是还比不上附城的冯家。冯家自本朝立国以来,前后已经出了四名进士,堪称岭南第一望族,便是??蚕氐拿芳易嫔铣龉?桓鲅?簦??爰乙黄鸨惶岬降氖焙蛞彩潜徊仍诘厣系摹?br>

陈家则一直追在冯家后面却又总是落后一头,今次陈诚被??蚕叵亓罱饩瘸隼椿氐匠录遥?罅θ八底约鹤宄ぞ偌野崆u??蚕厝ィ?档梦薹鞘恰澳??k撞蛔龇锖蟆钡幕埃??录业淖宄ど钏际炻侵?缶醯米约杭以谡嫜粝氐幕氨阋恢痹诜爰抑?拢??稣谭爰业谋窍1锴?厣?睿?娜凡蝗缌砥鹇?睢p叶?录乙恢倍际窃谧铀锍汕咨?又?缶头旨遥?蚨?恍┕释聊牙氲囊部梢粤粼谡嫜粝兀?敢饫肟?脑蚋?抛宄さ壤肟??br>

施禹水问了陈家愿意前来的大约有不到二十户,但是这十几户都是跟族长的关系比较近的,相对来说也是比较富庶、想要出人头地愿意为此搏一搏的,其中就有十来名书生。

施禹水又问了陈家人打算如何安置,随即将梅家大宅提了出来:“梅家上百年来从未分家,因而梅家人都住在梅家大宅里。今次查抄梅家之后,因为院子着实太大,本县便将这院子从东到西分割了开来。如今东花园正在修葺,连上前后左右的几个小院子等年后将会作为本县宅邸;西侧三个三进跨院原本是单独划了出来准备做县学之用的;中间另有十几处小一点的院子,有两进的,有一进的,原打算的便是要出售的。不知道陈家能不能将这十几处院子全部买下来,正好可以聚居一处,又有各自的小院子不至于挤在一个屋檐下。”

陈证便要问清院子的位置、大小等,施禹水吩咐衙役去庞主簿那里要来资料交给他看。

陈证拉着堂弟一起看了,又低声讨论了一回向施禹水说道:“大人,学生有一个建议。”

施禹水点点头道:“请讲。”

陈证遂将三处三进院子作为书院太过浪费为由,劝说施禹水只用一处三进院子做书院,另外两处也一并售予陈家:“如此一来大约可以将所有愿意搬来的陈家人安置下来,便是书院的先生,陈家自有几位举人亦是长年教学的。既然书院就在隔壁,住在自己家也可以免去每日奔波劳苦了。”

施禹水想了想觉得可行,现在县学只是针对??蚕厝耸系模?退慊怀沙录沂樵海?疃嗖还?傥??醇父稣嫜粝氐难e樱?淮θ??脑鹤右丫??怨挥昧恕h羰墙?词樵河辛嗣??型獾匮e幽矫?袄矗?憬?匮萌缃衲谴o匮д?硪环??兜蓝?吹难e用亲鲎∷拗?谩?br>

几个人很快就坐定了此事,陈证又说明自家大约会在年后三月清明祭祖,禀告祖先之后搬过来,便跟陈诚告辞离开了。

庞主簿早就派了人看着,见客人离开就得了信儿,立刻赶过来询问。施禹水将陈家打算搬来并且建造陈家书院的事说了,完了笑道:“前次本县还在忧虑县内户口数目减少,没想到立刻就能得到补充。”

庞主簿面带忧色:“大人,毕竟陈家向在真阳,举家迁来??蚕兀?挂?严匮П渥鞒录沂樵海?岵换岜徽嫜粝亓钤谥?菽抢锝?裕康绞焙蛑?菸势穑?笕巳绾谓淮?俊?br>

施禹水笑了笑:“无妨,知州大人早已与本县说知,黄县令年后过了元宵便要启程进京述职,大约会调任别处了,新来的县令本县何惧之?再者,陈家举家搬迁乃是自家主意,并非本县逼迫,知州又怎会怪罪?”

庞主簿见施禹水已经将事情打算的滴水不漏,便奉承几句离开了。

袁县丞那边知道此事之后也暗自庆幸,既然??蚕氐幕??患醴丛觯?刎┮恢氨悴挥贸废?耍?约喝匀豢梢园参任?佟?br>

忙完了县衙的事,施禹水回到后院,才坐下不久徐县尉便来拜访了。自从许氏出事之后,徐县尉就常来找施禹水喝酒,有时候赶上施禹水不在,便叫王大陪自己喝。

施禹水一见徐县尉就叫王大送酒过来,徐县尉闷头喝了两杯之后长叹一声:“大人,属下才接到家信,家中高堂道属下携妻南下已经三年多了,打算为属下谋划回京之事了。”

施禹水奇怪道:“既然有望回京,该是一桩好事啊,徐大人为何如此颓废?”

徐县尉一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倘若回到京中,恐怕家中高堂会为许氏做主,属下便再难得清净了。”

施禹水想了想:“既然京城不是善地,徐大人何不谋划升职到别处去?到时候自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徐夫人留京侍奉婆母。”

徐县尉一怔,随即苦恼地说道:“属下外放岭南本就是贬砥,等同流放,家中父兄为此多烦奔波,至今才有回京的可能,属下担心错过今次,日后便回京无门了。”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京城会在八年后被金兵攻破,徐县尉其时若是在京中任职,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是自家如何才能劝得他动?他长叹一声:“此乃徐大人家事,本县不便参与了。只有一句话想问徐县尉,回京之后即便官复原职,徐大人的差事也不过是整日里在大街小巷巡逻,莫非便是徐县尉心中所望吗?”

徐县尉怔了半晌,一杯接一杯地将酒灌进喉咙:“大人,这话属下听过的。”

施禹水心里一动:“不知是谁说予徐大人的?”

徐县尉放下酒杯:“不是旁人,正是樱大家。其时属下常去看望樱大家,她询问属下身负何职。待弄清楚属下的职责后便道她看属下并非目无远见之人,堂堂男儿怎能如此贪图安逸?劝属下到边塞去镇守一方,不言青史留名与否,总归是能够一展胸中报复。”

施禹水叹了口气:“如今本县知道徐大人为何对这位樱大家如此推崇了,这般话很有见识。”

徐县尉又拎起酒壶倒酒:“无奈属下儿女情长,白白浪费了樱大家的赏识。如今属下已有英雄气短之象,恐怕日后亦将一无所成了。”

施禹水劝道:“徐大人何出此言?便是如今开始为日后打算,亦不算迟。”

然而徐县尉很快就醉倒了,施禹水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叫来王大吩咐他把徐县尉送回去。王大一回来就悄悄地跟施禹水说道:“大官人,小的听徐大人家里似乎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施禹水低声嘱咐他不要打听,跟着回屋却把事情跟淑娘说了。

淑娘想了想:“许娘子这一向没有再来寻过我,我猜想恐怕是她发觉自己脸上的伤太严重,不想出门了,如今徐家有摔打东西的声音,大约也是许娘子发泄不满吧。”不论古代现代,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施禹水却对许娘子的作为不以为然,他又将徐县尉如今醉生梦死的情况说了:“妻贤夫祸少,徐娘子分明是书香之家出来的,却这般不识大体,也不知她家中是如何教养的?”

淑娘无语了半响,假装感兴趣地问道:“那郎君觉得怎么样才是识大体?”

施禹水看一眼淑娘:“娘子,你脸上这假笑看起来?人,先收回去吧。”等淑娘不再作怪了才说道:“我与徐大人的看法并非完全一样,不过对徐娘子的行为倒是一致的不认同,娘子跟徐娘子相处了这半年之后,不是也觉得徐娘子为人不好吗?”

淑娘想到其实自己是觉得许娘子大约是患了心理疾病,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理上的东西,想了半天才说道:“人受了刺激之后总会性格大变的,许娘子可能是新婚时跟徐大人比较情投意合,所以后来徐大人迷恋上粉头之后不能自已了吧?”

施禹水嗤笑一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可惜徐大人了。”

淑娘对此没有再发表意见,在她看来,徐大人的行径完全也是个渣男,所以落到这样的境地是他活该。

二十五那天,曼娘带着面纱跟着净明来到衙门销籍,施禹水见到净明已经脱了粗布直裰换上一件短衣,便笑着问两人何日办事,若是来得及,自己倒可以去喝一杯喜酒。

净明脸上还是很平静:“县令大人,草民与曼娘原该早已成亲的,如今年纪大了,不愿被人搅扰,打算脱籍之后即可办婚书,以后便回到麻寨安居了。”

施禹水看了曼娘一眼,又对净明说道:“既然尊驾只想安静度日,本县这里道一声恭喜,望两位能够白头偕老。”他吩咐庞主簿给曼娘脱籍,又为两人置了婚书,两人竟就这样携手离去了。

庞主簿远远地望了望曼娘,转头问道:“大人,曼娘乃行院花魁,她既脱籍,十五元宵灯会上演舞之人该请何人?”

施禹水想了想:“本县记得曼娘之下有位名唤云卿的?请她歌舞吧。”

庞主簿答应一声去了。次日,县衙正式封印,县学也暂时放假,淑娘听姜娘子提到娘家,索性给姜娘子一家也放了年假,叫她们全家可以回真阳县探望姜郎中,钱姨娘主动表示要留下来,免得大年下的县令家的后厨无人做事。淑娘知她做了吕老丈的妾身份尴尬,也同意了。

年年都过年,即便是岭南与长社县风俗不同,也无甚新鲜事可言。倒是从初八开始县衙又在街上放灯,淑娘还兴致勃勃地跟着施禹水去看了一回,回来便喊累,被施禹水嘲笑她“四体不勤”,淑娘摸摸自己肚皮上似乎真的有点小肥肉了,立刻下定决心要减肥。

过了十五县衙开印,有几件年下的小打小闹桉件报到衙门来,施禹水只派了袁县丞或庞主簿前去调解便罢了。直到十九这天,衙役带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后堂,自称是县城西侧牛头村的里正,正月十五元宵时村里出了一件人命桉子。

施禹水先问道:“不知牛头村距离县城有多远?来往须时多久?为何今日才来衙门禀报?”

里正颤巍巍地答道:“牛头村距离县衙只一日路程。不瞒大人,老朽先前并不知道此事,这才拖到了今日才来禀报衙门。本村有一位村民刘大成家里住了前来投奔的外甥父子两人,平常这父子两个总到村头的酒家里讨水酒吃,吃了就叫酒家到刘大成家里讨钱。村里人都常见到,已经有半年光景了。早在三个月前刘大成两口就与老朽说,这外甥父子不是本村的人,何不将他们赶出村去?老朽也劝他将两人送走便罢。”

“奈何刘大成说,自家妹子嫁与这孙得栓足有二十年,也有一子一女。原来日子过得好好地,不知妹子发什么疯突然与自家男人和离,还带着女儿跑了。这孙得栓没了婆娘,家中又无钱买米,索性把城里房子卖了带着儿子到乡下投奔他这个妻兄。原先这父子两个手上有卖房子得来的银钱,虽整日吃酒,好歹只是借自家房子住一住,没有拖累自家。没想到外甥爱赌,偷偷拿了卖房子的钱去邻村赌钱,输了个精光回来。从此自家才再无宁日了。”

“因是自家亲戚,他又不便出面赶人离开,再者这父子两个离了自家恐怕无处安身,那自己不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推?老朽见刘大成这般说法,就叫他自家拿定主意了再来找老朽说话。为着过年,老朽连日忙碌,便没有留心刘大成家里动静。直到昨天老朽去村头酒家与老友同吃水酒,才听那酒保说从十四之后,孙得栓父子就没再来过店里吃酒了。老朽以为刘大成将这父子两人赶走了,便到他家去问。”

“哪知刘大成躲躲闪闪不肯直说,老朽起了疑心。在刘家院子里四处看了,见到东墙根的土似乎才被动过,刘大成一见老朽去看东墙根,立刻就跪下来说自家只是一时冲动上来打杀了孙得栓父子两个,求老朽报个暴病身亡支应过去。老朽见他言辞闪烁,便先拿话哄住了他,亲来县衙报给县令大老爷。”

施禹水听完,觉得孙得栓这个名字耳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来正是刘产婆和离了的男人。他先吩咐了一个衙役去真阳县找刘产婆说明这个消息,跟着又叫上仵作,带着一班人随着里正来到牛头村刘大成家。刘大成昨天吃里正用话哄住,回头却不见了里正,一转念便想到里正这是去衙门告官了。待他想要逃离时,却被里正事先吩咐过的自家儿子领着人拦住了。他心中怀有一丝侥幸,万一里正报的是暴病而亡呢?至此见到县令当真带人气势汹汹地前来,自觉大势已去,颓然倒在地上,被两个儿子扶住。刘大成的浑家同两个儿媳躲在门后不敢出面。

施禹水见到刘大成家院子东墙根下浮土明显是最近动过的,便下令开挖。不多时两具尸体都被挖了出来,停在院子里临时找来的门板上。他看看尸体像是被打破了脑袋死的,便吩咐仵作验尸。跟着又面沉如水地命衙役将刘大成叫到跟前:“你为何要杀害这两人?”

刘大成浑身抖的好似筛糠:“回,回大,大人,草民,草民……草民见栓子整日吃酒,大郎又贪赌,父子两个不肯离了草民家里。草民家中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大郎摸去卖了换钱赌,草民的浑家跟两个儿子儿媳却要日日吃风。大儿媳还有小孙孙正在吃奶的娃娃,因奶水不够饿得哇哇大哭,草民一时气愤,失手就把这父子两个打死了……”

施禹水冷笑一声:“本县虽未细查,却也已经看到那尸体脑袋上伤口不止一处,岂是你一句失手能够推得过去的?再者,这两个人年纪并不甚老,又怎会站着不动吃你打?还有谁与你做了帮手?本县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

刘大成又抖着答道:“草,草民,说的,都是真,真话,没有蒙骗大人。草民的儿子儿媳还有浑家俱不知情,都是草民一个人干的。”

里正在一边皱着眉头说:“大人请听老朽一言,刘大成一家一直住在本村,也是老朽亲眼看着长大的,虽是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如今对这两个人下此杀手,必定要有个缘故。”转头又语重心长地对刘大成说道:“成娃呀,你是老叔看着长到这么大的,老叔不愿意你不明不白地杀了人,以后你的儿子孙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成娃你好好说到底为什么要打杀了这两个人,若是你有理,县令大老爷也会向着你的。”

刘大成还是只顾摇头:“没,没有,就是草民,自己一时气愤……失了手,失了手……”

仵作验完了尸向施禹水说道:“大人,年长的这位伤多在后脑,至少挨了四五下,至于用来打死他的东西,大约是烛台、瓷瓶、瓷罐之类有边沿的。年轻的这位额角有一处伤,像是被桌角撞到的;后脑也有一处伤,似是被棍棒之类敲到的。”

施禹水沉思了一会儿,进了刘大成家屋子查看。到东次间时,见到床边的桌子上便有一盏烛台,拿起来细看,烛台底部上擦得明光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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