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跟淑娘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施峰山匆匆过来了:“禹儿,你们两口子来一趟,家里出了点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施禹水闻言跟淑娘对视一眼,一边放下筷子一边问道:“三叔祖,不知道是什么事?先说给我听听叫我有个准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施峰山听侄孙这么一说反倒不着急了:“也好,你们继续吃饭吧。”他正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施禹水却对春花道:“你再去盛一碗饭给三叔祖。”又请施峰山一起吃早饭:“三叔祖一定是没吃饭过来了,也一块吃吧,自己家里不那么忌讳。”
施峰山并不推辞,顺势坐下来,边吃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侄孙你昨天晚上跟我爹说完了事儿回来,我爹叫大家都睡了。你也知道我的屋子昨天晚上是两个舅舅住的。他们年纪大了觉少,一大早醒了要起来,结果见床上还有个大闺女睡得正香,被子上……”他忽然住口看了看施禹水,见施禹水仿佛全不在意,这才继续:
“被子上乱糟糟的,床上还有血。”
“两个舅舅正吃惊呢,那大闺女嘴里嘟囔着‘大人’,睁开眼了,一睁眼见是两个老人,叫喊起来。舅舅们年纪大了,昨天还喝了不少酒,我娘本来怕他们有个闪失,一听见屋里有喊叫声,赶紧带着我们兄弟俩过去了,结果……”
淑娘无语地看着老公,大人?看来这又是你招来的桃花了……
果然施峰山很快说到了:“家里下人也跟过去了几个,张婆子跑在最前头,一进了门认出那个大闺女是她亲闺女,两个人抱在一块儿哭起来了。那个大闺女一边哭一边喊什么‘你说哩是个大官,才叫我半夜过来哩’……”
“张婆子哭了一会儿忽然抹了抹泪,说‘俺闺女是冲着县令大人来哩,俺昨天亲眼看着县令大人进了这屋了,肯定是县令大人给俺闺女睡了不想认账,偷偷哩换了俩老家伙顶缸,叫县令大人给俺个说法吧,不然俺去县里告他去’。”
“我爹说他确实担心张婆子豁出去跑到县里闹,你上任在即,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叫我来喊你过去一块儿处理。”
施禹水先是摇摇头:“乡人愚昧无知。”继而又皱起了眉头:“蠢妇若真是到处乱说,我虽然是清白的,却不能跟着到处解释。这件事确实要好好处理才行。”
淑娘道:“索性摊开了处理吧。”她想起现代审案能有媒体跟进法庭去看然后报道,便建议道:“去年县里死了三个人那个案件,县令大人不是叫百姓去听了吗?咱们这里是乡下,张婆子要是死咬着,官人你叫村民都来看着,明明白白审理一次。只不过她那个闺女可能该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施峰山也在一边点头:“对呀,她闺女有点可怜见的。”
施禹水忽然冷冷地说:“昨天晚上若不是三叔祖你两位舅舅住在那屋里,该是三叔祖你们夫妻住,那个女的说不得是贴到你也觉得不错呢。”
施峰山一下子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侄孙你别乱说……”
施禹水不再看他,转头问淑娘:“你觉得怎么样?你若是也去,能受得住吗?”
淑娘点点头:“不过是小事,我不近跟前也行,只是好歹要安慰一下曾祖母才是。”
春花却忽然想起旧年撒泼的李婆子来,但她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只得暗下决定,一定要紧跟着淑娘保护好她。
一行人来到族长家中。
施茂芒德高望重,平日里很是从容,如今都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了。刘氏陪着两个哥哥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施千山也坐在刘氏对面,兄弟俩的妻子都在后院看着三个孩子不叫往前院来。那张婆子打滚撒泼,口口声声要讨个说法。杨桃身上胡乱裹着一床棉被跪在地下,掩着面只顾哭哭啼啼。
见到施禹水夫妻到来,张婆子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勇气,爬起来便要扑过来抱住施禹水的腿,被王大王二上前架住摁在地上,张婆子一边挣扎一边没口子的喊起来:“杀人了!新官杀人了!”
施禹水冷笑起来,吩咐道:“送她们母女到县里吧,请县令发落了。顺便请县令问清楚这婆子家里还有什么人,知不知情,若是知情的,抓起来一并处置。”
张婆子顿时僵住了,王大王二见她委顿在地上,便松开了手,张婆子爬到女儿身旁,抱住她“呜呜”地哭起来。
刘氏起身请淑娘跟自己都到后院坐:“这里交给他们男人们处理是。”淑娘却道:“曾祖母,不如在隔壁听听?也好知道知道来龙去脉。”刘氏也知道两个哥哥在自家出了这档子事不好办,同意了。几人进了东次间,把次间的门虚掩上,堂中的声音便听得一清二楚了。
先是施茂芒问:“禹儿,你看怎么处置才好?”
施禹水道:“咱们只在这里处置了虽然简便,却怕张氏回头攀咬,为今之计,先把她家里做得主的人也叫来一起吧。”
施茂芒便吩咐儿子:“二郎,你快着人去把杨家父子三个都请过来,只说张婆子母女出了事叫他们来,先别告诉他们什么事。”
张婆子跟杨桃哭的更大声了。
很快张婆子的男人跟两个儿子、儿媳五口人全都过来了。
先是一个大嗓门:“老婆子哭啥,闺女往后跟着贵人吃香哩喝辣哩,比咱这日子好过哩多咧。女婿是做官哩,要是不孝敬你,你去告他去。”
不等其他人出声,这个大嗓门又继续道:“嗯,中,中,女婿长哩还怪好哩。”
张婆子哭喊起来:“老头子,木有指望了,桃儿不是跟着县令老爷睡哩,谁着夜黑那屋里是那边那俩老家伙睡哩,闺女是跟着那俩老哩睡了一夜,啥指望都木有了……”哭声透出撕心裂肺的感觉来。
大嗓门一下子卡了壳:“咋回事?你不是说哩二官人两口儿给县令腾哩屋子?还亲眼看着县令两口儿搁里边儿住?咋会变成那俩老东西了?”
张婆子哭道:“夜黑县令他媳妇儿回他们家去了,我想着这样还更好哩。后来俺也是亲眼看着县令搁到屋门口跟族长说话哩,俺才回屋跟闺女说到都睡沉了再过去。俺俩半夜都木敢睡,外边都没有动静咧才叫闺女摸到那屋里去了。俺想着今儿搁一早儿找个啥活儿去那屋,谁着还木等俺过去哩,那屋自己闹起来了,俺过去一看,县令木搁里,这俩老家伙跟咱闺女,闺女都……”
一个尖刻的声音想起来:“哟,那可不中了,又木有扒住县令,又不干净了,往后是不是还想赖到家里一辈子,指望她俩哥养活她呀?”
另一个稍微口气温和一点,内容却相差无几的声音跟着说:“桃儿往后是嫁不了啥好哩了,反正也有些娶不起媳妇儿哩人家儿不咋挑,给桃儿找一家儿吧。桃儿啊,别怨恁二哥,你这么大了按说早该嫁出去了,恁二哥也是有自己哩孩得养活哩。”
淑娘看看刘氏,刘氏轻轻地说:“她家里两个嫂子不贤惠,可能也是想着有个好出路才走这条路的。”然而她很快皱起了眉头:如果杨桃真的爬上了施禹水的床,不管有没有事,施禹水都得把她收成妾来解决。可是她爬得是自己娘家哥哥的床,还是两个人,虽然娘家嫂子都没了不会为这个闹起来,只是哥哥们没有官身,也没有多少家财,却养不起妾啊。
淑娘听刘氏的话多少有点给杨桃儿开脱的意思,便微笑着轻声说:“曾祖母,昨天若不是三叔祖跟三叔祖母要把屋子让给自己舅舅住,应该是他们带着三叔住了吧?”
刘氏顿时呆住了。淑娘点到即止,不再说话,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施禹水的声音响起来:“你是叫杨桃吧?把整件事从头说一遍吧。”
跟着是一个抽抽搭搭的声音:“俺娘给俺说哩,俺搁村里嫁个庄稼汉也是跟她一样儿苦一辈子。前几年俺还有点小,恁回来守孝哩时候,俺娘说恁是做官哩家里有钱,俺跟着你做个小哩也能过哩好,到时候再拉扯俺爹娘跟俺俩哥还有俺小侄儿,说不定也能买几亩地当个地主哩。”
“俺觉着俺娘说哩可好,听俺娘哩了。那时候俺去恁搁坟地里住哩地方,恁屋里一直有人,外边又下起雪了,俺太冷了回家了。本来想着第二天穿哩厚点再去,谁着俺娘回家说恁找人搁坟哩抓俺哩,俺胆小,怕恁给俺抓住关起来,往后木敢再去。”
“去年媒人给俺说那一家比俺家里还穷哩,俺也不愿意过哩恁苦。这回恁回来,俺娘又给俺说,恁回来几天该走了,要是不趁着这几天巴上恁,往后都木有着可能了。”
“俺搁族长家跟着俺娘住,俺娘说恁媳妇儿回恁家里住了,正好方便俺,俺娘说她亲眼儿看着恁搁那屋门口跟族长说话儿哩,叫俺半夜里过去脱了衣裳跟恁睡一块儿,她再一早儿过去给撞破,恁做官哩都要名儿,愿不愿都得叫俺跟着。”
“俺听俺娘哩话到后半夜摸过去,才脱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