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热浪之中,红墙绿瓦之间,蒸腾之气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煮沸了一般。
紫禁城东面的一片红墙殿阁在大明朝叫做文渊阁,大明朝的内阁就设在这里。在明朝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让这个紫禁城里最不起眼的房子成为声名显赫的所在,在文渊阁办公的内阁成为实际上的政务决策者。
时过境迁,今日散朝后,内阁众臣却是在大明佞臣温体仁带领下回内阁办公。
脱下厚重的朝服后,每个内阁大臣都好像蒸了一回桑拿一般,浑身大汗。内阁班房内,每个阁臣都有各自伺候的家仆,他们立刻取出新的常服与自家主子梳洗更换。
稍作梳洗,更换了稍微透气凉爽的丝绸常服后,每个阁臣都如释重负一般。品着透心凉茶,开始各自坐定,准备署理手头上的公务。
钱士升摇着蒲扇,斜睨了温体仁一眼,只见这位大明的内阁首辅满面红光。今趟辽东、朝鲜战局终于落定,气势汹汹而来想要灭朝鲜屏藩的建奴终于铩羽而归,损兵折将也未能攻灭朝鲜,他这个内阁首辅沾光不少。
万历末年、天启年间和崇祯初年的内阁首辅那都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温体仁挣破头后,终于得了这首辅之位。他本想着靠玩弄权术,巩固自己首辅的地位,但想不到从去岁年初登位后,凭空冒了个郑冲出来。
此子宛如战神附体一般,接二连三的取得胜利,令关外战局颇有扭转颓势之象,温体仁终于不用靠玩弄权术、参劾他人来获得政治资本了。
“这佞臣却是运旺!”钱士升心头暗暗吐槽了一句,想不到这时候温体仁抬起头来,目光和钱士升一碰,钱士升心头一慌,急忙低头忙手上的票拟。
钱士升该管礼部,最近颇多南方土司、藩属上了请安奏折,他需要一一票拟,最后呈给崇祯朱批,手上的事儿不少。
“钱尚书,适才殿上你与文学士提议之事,不知这郑冲与邹维琏之罪上,该当如何拟票方为妥当?”问话的是温体仁,适才殿上议定了郑冲与邹维琏同罪,此趟战事奖罚之上,需要内阁拟票后,呈给崇祯朱批。
虽然适才朝堂上商议了个大概,但如今要拟票了,便是要将赏罚说个清楚才是。
钱士升哦了一声,此议是他与文震孟一同提出,温体仁此刻问他似乎并无不妥。当下沉吟片刻后,钱士升才道:“不若下旨申斥二人失查之过,邹维琏官降三级留用,罚没一年俸禄。郑冲官降一级,罚没一年俸禄。如此可好?”
没等温体仁答话,一旁也在思忖的文震孟却道:“此举不妥,邹氏之罚略重,郑氏尚欠安抚。”
一旁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吴宗达在一旁附和道:“不错,邹氏此趟过失虽重,但也只是损失了屏藩国属之民,罚得太重,略损我上国天威。邹氏之过,下旨申斥,罚俸一年,官降一级留用也便是了。”吴宗达的意思很明白,何必重罚自家大臣去给朝鲜一个交代?
顿了顿,吴宗达续道:“至于郑氏这里,既然与邹氏同罪,也一般的下旨申斥,罚俸一年,但功过相抵,也就不必降职。而且此趟郑氏力挽狂澜,虽不得封官升迁,但赏还是该赏的,否则军前将士闻得主帅遭此苛责,只恐心有不满。”
温体仁抚掌笑道:“吴阁老所言甚是,郑氏这里既然不做封官升迁,那不如赏赐白银万两,绢帛布匹三百匹,如此可否?”
一听要花钱,吴宗达脸上微微一黯道:“老夫没钱,要赏赐一些的话,不妨奏请陛下自內努中出。”
这回轮到温体仁难办了,拟票上要是出现请崇祯自掏腰包赏赐功臣,那岂不是难看得很?况且崇祯內努貌似也没多少钱,万岁爷也不一定拿得出钱来单独赏赐郑冲,安抚这员良将呢。
文震孟却道:“既然银钱上有拮据,不妨改赐实物,此趟南疆藩属进贡了一批珍玩,不妨奏请皇上,赐下一些给郑氏,也能安抚其心。”
这回温体仁和吴宗达才一起露出笑脸来,一同道:“善!”
意见统一后,很快拟票便贴在了郑冲那道报捷奏折上,稍晚时候便会进呈给崇祯批红。
……
紫禁城御花园内,盛夏芳草依依,坤仪公主正赤足踏青,头上艳阳高照,脚下温玉清凉,说不出的舒服。
在适应了这具人类的躯体后,坤仪公主总结了一些保养身躯的方法,晒太阳和接地气就是其中的一项。人类自从穿上鞋子后,已经彻底与地气断绝,然而坤仪公主觉得,赤足接接地气,能促进体内的新陈代谢和内分泌平衡,加上适当晒晒太阳,才能让这具身躯时刻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可悲的人类,连自己身体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坤仪公主小声嘀咕这,提着手上的裙摆,笑吟吟的来回蹂躏着地上的芳草,乐此不彼。
“殿下,锦衣卫镇抚使吴孟明吴大人求见。”传话的是坤仪公主宫中的小太监。锦衣卫是宫中十二卫之一,又肩负皇家密探之责,这趟坤仪公主求得崇祯旨意,让锦衣卫帮她找东西,是以吴孟明时常来见坤仪公主,宫中之人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坤仪公主再找什么东西,但每次吴大人来找过公主后,公主总会发脾气。
“哼,让他滚进来!”得咧,看样子这回公主还没见人,就已经开始发脾气了。
吴孟明战战兢兢的来到面前,隔着老远便膝行而前,一张老脸哭丧似的,难看得很。
“殿下,朝鲜那里有翟申回报在此。”见坤仪公主遣退左右后,吴孟明才敢开口。
“哼,你自己念出来,我可不想看那些废话!”坤仪公主肥嫩的雪足踩坏了几株草地上的野花,咬牙切齿的道。
吴孟明汗水直下,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冗长的信函念完后,没等坤仪公主发怒,吴孟明便磕头求饶不止。
“哼哼,你们锦衣卫不是自诩天下没有找不出的人,没有找不到的东西么?怎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坤仪公主回到大红色华盖伞下,用汗巾擦了擦婴儿肥的小脸,恨恨的怒道:“郑冲是什么意思?还敢反过来威胁本宫了?”
吴孟明心中叫苦不迭,郑冲这回来信说的话毫无营养,翟申回报说郑总兵这次对公主暗中给他使绊子颇为不满,曾今言道,若是公主逼迫太甚,他便撂挑子不干了,自回福建去!
“郑冲这人的确罪无可恕,老臣这便去请旨,带锦衣卫去朝鲜将他缉拿回京,交殿下这里问罪!”吴孟明战战兢兢的答道。
“你也说些废话!他在朝鲜,手绾明、朝两军兵符,你去拿他?真是笑话!”坤仪公主恨意不减,抿了口凉茶,端起一碗冰镇酸梅汤喝了两口,又开口问道:“听闻郑冲留在福建的妻室快要生了?”
吴孟明颔首道:“正是,去岁年末时候有孕的,估摸今岁九月间的日子。”
“好,哼哼,郑冲,你别以为本宫拿捏不到你!”坤仪公主三两口喝完酸梅汤,又问道:“我父皇现在何处?”
“在乾清宫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坤仪公主一身宫服,仪态端庄,带着一篮食盒来到了乾清宫。
听闻坤仪公主到来,崇祯心头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喜出望外的让她进来相见。
“父皇,今日天热,儿臣特命御厨备了冰镇酸梅汤来给父皇消暑。”见过大礼后,坤仪公主乖巧的奉上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崇祯一时间觉得心头暖融融的,还是女儿贴心啊。皇帝也是人,也需要亲情关怀的。
“皇儿有心了,来,陪父皇说说话。”接过酸梅汤后,崇祯招手让公主来龙椅旁陪坐说话。
“看父皇今日气色极好,莫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小公主偏着小脑袋,很善解人意的问道。
“呵呵,皇儿真是朕的小精怪,什么都瞒不过你。来,你看这报捷文书,建奴在朝鲜吃了败仗,退兵了。”崇祯很乐意将喜讯和家人分享,在女儿面前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有助于提高自己父亲伟岸的形象。
“恭贺父皇,此仗全赖父皇运筹帷幄,父皇真是汉武在世,想必有父皇在,过不了几年,建奴可平,大明中兴有望。”大臣们的阿谀奉承对于崇祯来说有时候就会显得太假,但坤仪公主的赞美之语,崇祯却是听一万遍都觉得温馨。
笑呵呵的喝着女儿送来的酸梅汤,崇祯心头万分惬意。
“咦,父皇要赏赐郑冲一些贡品?”坤仪公主忽然看到捷报奏章封面上贴着的内阁票拟,有些惊讶的开口道。
崇祯奇道:“有什么不妥么?”
“父皇,之前召见郑冲的时候,不是曾下旨让郑冲妻室生产之后便入京居住的么?”坤仪公主一双小狐狸般的眼眸闪着狡黠之色,“何不趁此机会赏赐郑冲一套京城宅院,然后便可顺理成章的重提此事?儿臣此前为了找王恭厂内天降的祥瑞,曾在泉州会馆旁买下一座废宅,不若将那座废宅重新修葺后,便赐给郑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