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使密探于建奴巢穴探知,建奴宗亲之内老奴之女莽古济、正红旗旗主德格勒谋算建奴黄台及之事,遂行反间之计。黄台及为保老巢安稳,匆忙退兵……初九日上,建奴大军退却,自朔州渡江,臣领水师于江中截击……是役歼灭建奴水师孔贼、耿贼所部,建奴水师战船两百余艘尽皆击沉,俘敌六百余人,杀敌两千余人……十一日上,破袭建奴八道浮桥,南岸残敌万余人沿江岸东窜。朔州之役,半渡截击建奴,杀伤敌军数万余人,得首级万余级,俘敌两千余人……十五日上,于渭源城外,与残敌接仗,苦战半日,杀敌酋建奴镶黄旗梅勒章京巴哈纳以下敌将三十余人,阵斩八千余人,生俘千余人……至十八日上,建奴已全部退过鸭绿江,朝鲜各处已基本肃清建奴残兵。朝鲜之役,杀敌数万人,得首级三万余级,俘敌六千余人,阵斩敌将镶黄旗梅勒章京巴哈纳、镶红旗噶喇依章京劳萨、伪户部参政马塔福等,汉贼叛将李永芳兵败病亡……是役,我军折损东江镇参将沈志祥以下将官二十余人,东江镇副将陈平朝重伤,战死兵卒一万五千余人,伤两万余人……”
平辽总兵官郑冲的这份报捷奏疏写得很长,也很详细,曹化淳足足念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他坦言邹维琏撺掇朝鲜李倧下诏勤王,他也是知情的,只因当时多尔衮大军逼近汉城,唯恐汉城有失,不得已而为之。郑冲在奏章中自陈失职、失查之罪,言辞恳切,情理充分,但也没有请求赦免,只是请求朝廷处分他的罪过。
才听了一半,温体仁便皱起眉头来,随后退了一步站定。这是温党的一个信号,温体仁退一步意思就是刚才群起参劾邹维琏之事暂缓!
朝堂上温党一伙见了温体仁这个动作,心领神会,也都各自垂首。
而适才还在为邹维琏辩白的东林党则欣喜若狂,平辽总兵最后这一仗可谓是力挽狂澜,虽然是用了反间计,逼着建奴退兵,但在建奴退兵时,还是斩获颇多,也算是一场胜仗。有了这场胜仗打底,郑冲又将邹维琏身上的罪责也揽在身上,东林党们总算松了口气,邹维琏保住了。
崇祯听完之后,很是兴奋,一张原本憔悴的脸涨得通红,起身来连连搓手,口中连道:“好个郑冲,建奴数十万大军雷霆之势压境,他手中不过七、八万兵马,朝军也不过二十余万羸弱之众,他居然能力挽狂澜于危急,的确是能独当一面的将才!”
温体仁嘴角抽了抽,心中帮崇祯暗暗补了句:“关键还没花朝廷一文钱!”
当然温体仁嘴上也不会这么说,开口道:“全赖皇上运筹帷幄之中,郑冲等人方能决胜千里之外。皇上此趟指挥,镇定自若,前方将士及屏藩国众感念皇恩,自然奋勇杀敌……”
温体仁阿谀奉承崇祯的话是张口就来,首辅大人说完后,温党随后跟上,对崇祯一片歌功颂德。东林党、闽党等大臣自然也不能免俗,自然也要随大势吹捧崇祯一番。不过东林党和闽党还算中肯一些,除了吹捧崇祯之外,大力赞颂了郑冲及前方将士浴血拼杀的功绩。
也吹捧了小半个时辰后,这股浪潮才被兴奋的崇祯压了下去,崇祯端坐龙椅上,此刻他才觉得这龙椅能坐得安稳些了。
“那就议议看吧,这趟该如何封赏。”崇祯笑呵呵的朗声说道,郑冲的奏报中已经将各级将校的战功都分配好了,当中有一个很明显的趋势,那就是东江镇将门诸将被压制,而郑冲麾下俞硕明、于孟熹、杨耿、陈晖、施大暄等将领战功被拔擢极高。
兵部尚书张凤翼先站出来说话,这趟算是郑冲又救了他一回,连月来关外战事不顺,他被崇祯责骂过多次,要是关外战事失利,他这个官也算当到头了,甚至有可能丢了脑袋。现在才崇祯七年,兵部尚书可是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于是张凤翼决定投桃报李,“臣该管兵部,此趟朝鲜之役,平辽总兵官郑冲及前方将士能力挽狂澜,的确劳苦功高。虽然郑冲自请失职、失查之罪,但郑冲只是总兵官,主管兵事,而邹维琏乃是备胡经略,与朝鲜之事上,郑冲罪责不大。因此其战功不可掩,当论功行赏,并赦免其失查之罪。其下将佐,可按郑冲所奏封赏便是。”
张凤翼的意思很明白,朝鲜北方这趟失陷数十城池的罪责,邹维琏该负主要责任,郑冲负责行军打仗,他是次要责任。而郑冲立下大功,不但罪责可免,还应封赏。
此言一出,朝堂上开始议论纷纷。
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钱士升闻言眉头一皱,便站了出来,朗声道:“皇上,郑冲奏折之中已然说得明白,勤王诏令之事乃是他与邹维琏一同商定之事。此子虽然方才弱冠之年,但有勇于承担之勇气,是非分明,高风亮节。既然郑冲自请其罪,当与邹维琏同论。虽然此趟朝鲜之役,先败后胜,郑冲居功颇大,但离不开钱粮军需,而钱粮军需正是邹维琏在幕后筹措。臣以为,此趟郑冲与邹维琏可功过相抵,郑冲下旨赏赐些钱财,邹维琏降旨留用即可。其余有功将士,按郑冲奏报封赏即可。”
钱士升的意思也很明白,郑冲自陈与邹维琏同罪,那就一同担责,这趟战功可功过相抵,这样就能保下邹维琏来。
文震孟也出班奏道:“皇上,钱尚书所言甚是。郑冲此趟再立新功,然其年岁尚小、资历尚欠,若封赏太重,只恐不美。不若便按郑冲之意,使其与邹氏一同论罪,功过相抵,重责轻罚。只要能与朝鲜那里有个交代,也便是了。”
两人的话得到了东林党和闽党大臣们的赞同,特别是文震孟的话提醒了大家,郑冲年纪还小,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要是拔擢太高,将来赏无可赏,就十分危险了。
于是,东林党是为了拉着郑冲一同保下邹维琏,而闽党则是想让郑冲不被捧杀太甚,于是两党联手附议,一时间声势颇大。
温体仁脸上阴晴不定,虽然这是个扳倒邹维琏的好时机,但看崇祯脸色,邹维琏的事他也是打算重责轻罚的了。原因很简单,邹维琏是奉崇祯之命办事,决策出了问题,邹维琏已经自己承担了责任,此刻有个机会能放邹维琏一马,崇祯还真不会下手重处邹维琏。这时候勉强参劾邹维琏得不偿失!
于是老狐狸温体仁想明白其中关键后,也开始附议钱士升和文震孟的提议,温党自然随后跟上。整个朝堂在这一刻的意见居然无比统一,至于说给朝鲜一个交代,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大明朝从来不会真为了讨好屏藩而处置自己的大臣!
当下崇祯也顺势而为,同意了两人的提议,一则他也要保下听话的邹维琏,二则他把文震孟的话听进去了,郑冲年纪尚轻,要是封赏太高,将来赏无可赏难以控制。
随后便是让内阁、兵部、吏部商议封赏诏书之事,商定好后,内阁自会拟票上奏,崇祯只需大笔一挥便可。
说完封赏之事后,朝鲜那里又有紧急奏报送来,还是郑冲的奏报。这封奏折只是郑冲上奏提醒朝廷,清军已然退兵,洪承畴在辽西用兵,需防备建奴大军突袭云云。
听完之后,崇祯心头一惊,杨嗣昌再也按耐不住,他刚才就想开口提醒,但朝堂上一片阿谀奉承,他也不好打断,随后又是商议封赏之事,他也不好插口,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皇上,郑总兵所提之事甚是要紧,如今建奴退兵,兵锋必然西至,洪经略在大凌河城下若是被建奴大军围困,便是滔天大祸。洪经略若败,则宁锦不保,宁锦不保,则山海关动摇。此刻当立即下旨,命洪经略退守宁锦!”
温体仁却冷笑道:“洪经略手提十二万兵马,又是在只离锦州三十余里之地用兵,未见敌踪便退,是否太过懦弱?!再者,此趟建奴乃是中了郑冲离间之计,后方有人密谋暗害黄台及,这建奴要稳固后方也需时日吧。洪经略兵出锦州,寸功未立,岂能就此罢兵?”
杨嗣昌暗骂温体仁这老贼误国,但口中还是尽量劝谏崇祯,“皇上,即便洪经略那里能安然退兵,但也要防备建奴绕道蒙古,自宣大、山西等地入关劫掠。此趟建奴在朝鲜损兵折将,必然不甘心,定会寻机报复。”
崇祯闻言微微颔首,清军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蒙古绕道入关了,洪承畴那里虽然在辽西用兵,但他只离锦州三十里,即便建奴大军突袭,他也该能从容退回锦州,可保无虑。关键就是宣大、山西防线,这里可是漏洞百出啊。
当下崇祯也不迟疑,杨嗣昌这人是他看好很久的人物,也想借此机会历练一下,当朝便下旨,命杨嗣昌以兵部右侍郎之职兼任宣大山西三镇总督,命其整饬边务,防备蒙古建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