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登船离开了汉城码头,邹维琏孤单的身影在晨曦的阳光下却显得格外萧索,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对郑冲最后的敷衍之语作何感想,但对郑冲来说,邹维琏在朝鲜的日子已经算是到头了。
半天之后,顺江而下的内河船队到达了汉江口码头,在这里郑冲、郑彩所部换乘了大海船,继续北上赶往鸭绿江口。
一路上,自郑冲以下,所有兵卒似乎都显得很压抑和沮丧,这一趟南下,没有和建奴发生战斗,来来回回千里奔波似乎都做了无用功,上下都觉得有些不甘心,都觉得憋屈的慌。
而郑冲的心情不爽则大部分来自于身边少了个李顺贞,没人陪伴的深夜,郑冲奋笔疾书之后,总会望向一侧原本该是李顺贞安坐陪伴的位置,但如今那处却是空空如也。
三天后,逆风而行的船队蹒跚来到鸭绿江口,张永铲在江口与郑冲船队会合,带来了鸭绿江防线最新的战报。
“自二十天前,建奴多尔衮领三万大军南下后,建奴在朔州、昌城两处又搭建浮桥,以铁索横江,陆续又有八万兵马登陆南岸。大约七天前起,昌城、碧潼城、楚山城相继传回被建奴兵马围困的消息。三天前,义州也被建奴围困,昨日建奴强攻多次,但都被俞硕明率军击退!建奴现下三万兵马围困义州,三万屯驻朔州,两万兵马监视昌城,一万在碧潼城,楚山城也有一万建奴大军在侧!”
张永铲详尽的禀报了这二十天来的敌情变化,皇太极居然还是派了八万军马过江,根据水师侦查,清军还在继续向南岸增兵,半点都没有回师辽西的意思。
战况却非常有意思,明清两军并没有在义州等几座城池下爆发太多的战斗。清军南渡,相继围困义州、昌城、碧潼城、楚山城等地后,每处坚城下清军都只是勉强的进攻了几次便收兵不战,也收紧兵卒、谨守营盘。
相反明清两军爆发最激烈的冲突确是在鸭绿江上,明清两军围绕朔州、昌城两处清军搭建的浮桥进行了反复争夺,明军水师几乎每天都出动战船对清军在两处江面搭建的浮桥进行破袭战,希望能断绝浮桥,阻断清军南北的联系。
而清军则死守浮桥两岸的桥头堡营地,浮桥也是炸断了多次后,建奴又连夜修复。更绝的是,清军为了限制明军内河水师的运动,在朔州与昌城之间的一处狭窄江面上投下了许多装着石块的竹笼,并且用木桩钉入河床,或是凿沉自己建造的简易船只,以此来堵塞江面。至五月三十日上,朔州与昌城之间的水路通道被完全断绝了。
形势颇为严峻,看清军的动作如此凶狠,郑冲都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皇太极压根就没打算玩什么声东击西的计谋,真打算在朝鲜这里和自己死磕到底了?
登上义州水师营地后,义州城外和朔州城一般,在外围修建了坚固的营砦,一直联通水师营地,是以郑冲领军进入了义州城内驻扎。在义州城内,郑冲见到了俞硕明和于孟熹二将。
昨天一场恶战之后,义州城东、城北外还遗留了不少清军的尸体,看尸体的甲胄战袍服色,还是充当炮灰的辅兵居多,可见清军也没对攻坚战报太大希望,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攻打了几次。
登城眺望,清军大营修建在距离义州城数里开外的一处高岗之上,这里远离河岸,明军水师炮火够不到,但却掐住了明军往南和往东的道路。清军营地上空飘扬着满清正蓝旗和镶蓝旗的旗号。
满清正蓝旗旗主原本是莽古尔泰,皇太极继位后收拾了莽古尔泰,任命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弟德格勒统领正蓝旗,而镶蓝旗原本的旗主阿敏也被皇太极除去,现下的旗主乃是济尔哈朗。清军营寨绵延数里,往来时常有飞骑出入。
郑冲拉开千里镜看时,恰好见得一队清军从东南面行军而来,他们押着数百朝鲜百姓,这些朝鲜百姓哭声震天,在清军驱赶下一步步往清军大营而去。
见得如此,郑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旁俞硕明愤怒的道:“这些建奴到了城下,只攻打一天之后便按兵不动,只四处派兵劫掠钱粮、掳劫人口,听闻朔州、昌城等地的建奴掳劫了更多的人口进入大营。”
于孟熹恨恨的一巴掌拍在城垛子上,口中骂道:“这些猪狗不如的建奴狗贼,当年在山东劫掠时也是这般,遇上坚城便绕开不攻,只劫掠地方村镇,不知害了多少村镇百姓!现下又来祸害朝鲜百姓,委实可恨!”
义州朝军守将乃是平安北道大将李廷彪,这人此前着实不安分,后来被李倧下旨调来义州。义州这里明军军势强大,李廷彪也不敢生什么反心,不想此刻见得朝鲜百姓被掳掠时,这人居然愤而上前,在郑冲面前拜倒。
“总兵大人,请准许末将率本部兵马前去截击这队建奴,救回我国百姓!”李廷彪拜倒在地后,磕头不止,口中哀告道:“末将也是军中大将,见得本国百姓被如此欺辱,身为朝鲜儿郎,自当保家卫国,还请总兵大人准许末将出兵!”
郑冲此前严令义州等五处城池各部明军、朝军,不许出城与清军野战,这条命令得到了明军、朝军各级将领很好的执行,但随着时间流逝,清军四处劫掠,还耀武扬威的带着被掳掠而来的百姓从城下经过。
此等举动对于明军将士来说还稍好些,毕竟不是明国百姓,心头虽然不太舒服,但也不会违抗军令。朝鲜将士就不行了,那些被掳劫的朝鲜百姓中或许有自己的父母妻儿,或许有自己的亲朋好友,于是朝鲜将士都隐隐开始有按耐不住想出城与清军死拼的念头了。
在场的明、朝诸将听了李廷彪的言语之后,均是动容不已,朝军将领更是一起拜倒在郑冲面前,恳请出兵。
郑冲冷冷的看了李廷彪一眼,只淡淡的说了句:“本帅知道了,但建奴势大,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今后谁再敢妄言出城野战,定斩不饶!”说罢当先便下了城头。
俞硕明、于孟熹、郑彩等诸将随后跟上,于孟熹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公子,李廷彪等朝军将佐想要出城迎敌也是出于义愤,何故如此严厉申斥?”
俞硕明却道:“李廷彪这小子心怀鬼胎,只怕不是真心想出城迎敌,倒像是想临阵投敌吧。”
郑冲淡淡的说道:“李廷彪此人鼠首两端,早就想杀了此人,只是一直没找到借口。”沉吟片刻后,郑冲忽然想起一事,面露喜色道:“皇太极这狗贼给我们惹了那么多不痛快,这回我也要给他来一回不痛快!”
俞硕明和于孟熹二将不明所以,互相看了一眼,郑冲也不言明,只吩咐回到府衙后,差人找李廷彪前来。
却说李廷彪在城头被郑冲申斥几句后,装成一副憋屈的样子与朝军诸将诉苦几句,朝军诸将皆是面露愤恨之色,很是不满郑冲不让朝军出兵的举动。
李廷彪正想多挑拨几句时,忽有郑冲麾下亲兵前来传召,请李廷彪单独到总兵府议事。李廷彪闻言心头惴惴不安,这郑冲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当下看了朝军诸将一眼后,朗声道:“总兵大人召唤,我自当前去,但若是因今日之事触怒总兵大人,惹来杀身之祸,还请诸公禀明王上原委,我朝鲜将佐也不是怯战之辈,而是上国将领欺压太甚!”
左右朝军将领也不明所以,当下一口答应下来,还有人想陪李廷彪一同前去的,倒是被李廷彪劝下。
李廷彪跟随亲兵来到总兵府后,那亲兵直接引李廷彪来到郑冲书房之内相见。
李廷彪到了书房内,心头七上八下的,但还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郑冲笑道:“李将军不必客套,都是老熟人了,请坐下说话。”
李廷彪知道若是郑冲要杀他,都不需要埋伏什么刀斧手,郑冲武力值爆表,他一个人就能杀十个李廷彪,当下心一横,也不客气便坐下。
“今日见得城外建奴掳掠贵国百姓,心中实在不忍。建奴兵马凶悍,我军野战实难有胜算。但想来也不能不管此事,本帅想了个主意,打算今夜命人出城去,收拢城下那些建奴遗留的尸体,明日差人前去建奴大营商议,用建奴尸体换回朝鲜百姓,能换多少是多少,李将军以为如何?”
听了郑冲的话后,李廷彪松了口气,心下暗想:“正愁没法出城与清国人联络,此事正好去办。”当下李廷彪便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两人商议了些细节后,正说话间,忽有亲兵前来禀报道:“启禀公子爷,有长白山参客到来,有机密事……”还没说完,郑冲厉声喝道:“近前说话!”
那亲兵面露惶恐之色,急忙到了郑冲耳边说了几句,郑冲面露喜色,当下挥退亲兵后,向李廷彪道:“李将军少坐,我去去就来,稍后接着商议。”说罢便急匆匆的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