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夏兰音等人,自觉地后退,排成两排。一排秀女,一排宫女,全恭谨地低着头,不少人面上闪过又妒又恨的神色。
而罗圣见袁梦儿脸色越来越难看,更恼怒地低吼。"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你都不温柔了,凶巴巴的很讨厌!"
袁梦儿终于开了口,只是气息略显孱弱,"过来。"
罗圣恶声恶气地扯着嗓门,"不过!"
"我头晕。"
"晕就晕,关我什么事。"
袁梦儿也不执着,缓慢地转过身,径自往拂云阁走去。纤细的身子果然微微晃着,好像一阵大风刮来,便会被掀倒的弱柳般。
伫在原地的罗圣翻了下白眼,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
不过须臾,罗圣两条长腿却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我扶你。"
"要不让鱼潜找何小胡子来诊脉?"
"是不是不习惯宫中饮食?"
"还是你饿了饿晕的?"
"梦儿,你说话!快说话!"
罗圣急躁地说了一通,袁梦儿就是不应声。直到他语气净是火药味,又想发怒时,她才开了口,"你要听真话吗?"
"要得。"
"被你吵的。"
"那我不吵了。"
"嗯。"袁梦儿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来。
"妹妹你...我们...我不管,晚上就要和你一起用膳。"罗圣目光一直紧望着袁梦儿,似乎是被她这极动人的笑迷得有些晕乎了,就连声音也像喝了酒似的,温润醉醇。
"晚上皇后娘娘请林小姐用膳呢,皇上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袁梦儿抬头,爱怜地瞥了罗圣一眼,去那儿,不就可以闹得痛痛快快了。
"有没有请你?"罗圣突然蹙起好看的长眉。
"皇上你别什么都带上小女子好不?"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声音也消失不见。
龙梅亭边上的脸色阴晴不定的众人,也跟着散去。
罗圣不过窝在拂云阁片刻,立刻被闻讯赶来的左欣请了出去。
傍晚坤宁宫来人把林婉清接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人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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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鸟南迁,百虫冬藏。
锦澜宫的夜晚,十分宁静,而气温越来越寒冷。
袁梦儿盖严了被子,卷缩在被窝里取暖,凝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仔细地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当日能百花宴的闺秀有三十余人,如今此四十九名秀女中,有十五人参加过百花宴。但被方芷晴点名嘉许的寥寥可数,其中就没夏兰音,以及一个长相看起来属于中土与外族混血,有着异邦风情的美艳女子。
最重要的是德妃薛涵秀竟然没出现。
说起薛涵秀,一个意气风发,浓眉大眼的年轻俊才就出现在袁梦儿脑海中——薛璟岳。
连元锡提过,当时薛家父子是一同进京,而薛璟岳更是主动在正武帝面前求领差事,实在上是以己为人质,好让薛成茂得以脱身返回晋阳。
后来正武帝为示帝心光明正大,只留薛璟岳在京与瑞王切磋兵法武艺,时过三日,立刻放其归山。
这件事说明当时正武帝是猜忌薛家,而薛家也有自知之明,主动出击消除帝虑。
再联系上薛涵秀能在新皇大婚之日封妃此事来看,怕是与靳家关系不浅。
但连元锡对这事只是一笔带过。就连潘荣的事也没多说,看来是疑虑重重,不敢轻易定论。
那么那个赖在她闺房不走的黑衣人究竟是哪派势力?
为什么被方芷晴青眼相加的慕天月会如此礼待毫无架子,充当知心姐姐的夏兰音?
为什么太后不追究她掌掴罗圣之事?
袁梦儿满腹疑惑。
而来日方长,疑团留待明日来解吧。
想开了后,她下了床,从行装箱中其中一个白瓷瓶中取出一些藏红花末,置在杯中,加入一些糖末喝下。吹灭了烛火才安寝。
待她入睡后,一条黑影从暗处一闪而出。他动作迅捷地取了些刚才袁梦儿取过的花末儿,用丝帕包好,立刻抽身,就如月下风影一样,迅速消失在黑夜。
二刻钟后。
"这是什么?"一把泛着幽冷光芒的匕首,抵在值夜的太医院太医杜清的咽喉处。
正准备入内休息的杜清,被吓得瘦削的脸瞬间变青。他抿紧了颤个不停的没了血色的唇,更屏紧呼吸,仔细分辩后才紧着嗓子回答,"藏红花末。"
"嗯?"杜清没有及时把功效用处说出来,惹来黑衣人的一声不满,其中所含的煞气,惊得杜清汗毛倒竖。
"藏红花价比千金,一般人即使有千金也不可得,因其来自西番,十分矜贵。此花有活血、凉血、解郁安神及止痛的功用。也可用于妇人调经,可作香料。但怀孕者忌用。"
杜清说完,感觉咽喉处的刀锋稍微偏移了些,不至于稍一用力便末入他咽喉,连忙呼了口大气。但他又立刻屏住呼吸,却是目不斜视,根本不敢打量来人。
黑衣人像是满意了,收回匕首,但动作极慢。凶器一旦收好,他身形一闪,又不着痕迹地隐于黑暗中,与这夜融为一体。
武艺之高超,神乎其技。
杜清呆呆地瞪着太医院正堂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处,像是极冷般,全身颤抖个不停,根本没有上报有刺客的打算。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黑衣人再一次潜入锦澜宫拂云阁中,寂静无声地走近高床俯身察看粉纱帐内已经熟睡的人儿。
这一次,并没像从前一样,立刻点起烛火,而是任由四周朦朦胧胧一片。
他的目力似乎非凡,即使周围灰蒙蒙,也能看见四周事物。
隐忍安静片刻,他终是把大掌探进了纱帐内,伸进被褥中精准地摸着了袁梦儿的小手。
上头传来的冰凉触感令黑衣人沉静的眼眸骤然眯起,眸中厉光倏然迸射而出,似要发怒。下一秒,又像石沉大海似的,表面波澜不兴。
他移目,打量了四周,这才发现房中根本没有燃起暖炉!
岂有此理,怪不得她小手冰凉。
怒火洪洪,他目光闪烁不定,像是想看一眼袁梦儿,又不敢看似的。未几,倏然起身,扯下屏风上的狐裘覆到真丝被上去;他好像觉得一件不够,大步无声地从柜中取出一件最厚的貂绒来,把袁梦儿盖得严严实实。
确定袁梦儿不会因寒夜无暖炉而着凉,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天色将明还暗时,锦澜宫不断响起刺耳的咳嗽声,惊动值夜的司礼署公公,他迅速披上大氅前去禀报左欣。
皇城上空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天边却是鱼肚般的白色,白中隐有晕黄。
左欣站在锦澜宫宫门前举目远眺,大概要下大雪了。
刚穿戴整齐就听锦澜宫值日公公来报,好几个南方来的秀女不能适应京城的低温,已经感染风寒。
那么今日宫训完结后,就可以送一部分秀女返乡。
这也是下旨选秀女之初靳宜薇交待过的旨意。
身体差者,不论身份地位,一律剔名。
还好连梦儿身体无恙。
左欣收回视线,嘴角泛起的宽心的笑容稍纵即逝,转眼又是一贯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