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谭一度以为自己这个归真境是个假的,是个花架子。
什么时候看个金筋境都能看走眼了?
司空谭轻笑一声。
不过也好,这样才有点意思,不然看一只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有什么意思?
拳还是很慢,因为少年觉得,自己还能再慢一点。就跟上塔一样,他觉得自己还能再上去一点的时候,他就没放出过全力,只有真正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才悄然放开。
塔顶的那位白发老人笑着捋了捋雪白胡须,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这少年没让自己失望。
狭窄的六层之上,拳意流转,大片大片的星光随着拳术转变不定。
当少年打那山法时,整个六层的星光便跟着化为那巍峨大山,连绵不绝,一片宏伟气象。
当少年打那水法之时,星光又跟着化为一片苍茫大海,海浪击礁石,浪涌不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海风呼啸割裂空间的声音。
最后少年散去拳法,整个六层的星光便宛如那飞蛾扑火,朝那少年涌去。
半点不能寸进。
少年没选择这六层的星辰之力淬体,既然还能往上,那便没有选择差的道理。
塔外。
一直没能静心下来的洪南澜,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司空前辈,徐长生他……怎么样了?”
司空谭睁眼笑道:“无事,一切都好。”
女子略微放心,突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而司空谭也早已察觉。
另一个少年所在的方向,灵气如漩,倾洒而下,其中星光夹杂。
片刻之后,少年身上气息陡然一变,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身上漫延开来,少年眼中微动,但终究没有睁眼,而是选择继续稳固境界。
因为另一个少年不在,他也无心分享心中喜悦。
……
无名山谷小天地。
伏天圣与那白骨夫人对峙。
大汉道:“我能给你打散你心口的那点不怨气。”
白骨夫人默然。
她当然知道他能打散,但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修行一事,哪来的白给,所有的白给不都是有所缘由?
自己与这老疯子无所交集,现在这么突然地走上门来,那必然没那么简单。
“我需要付出什么?”
一阵磨牙切骨之声传来,那巨大的白骨架站在古井之上,胸中鬼火翻腾。
伏天圣看着,伸出根手指,笑道:“十年,给我那弟子护道十年,十年之后两不相欠。”
白骨夫人扭头看向极远处的虎头少年,有点不太相信,“他?不是一直都被你待在身边,这云昕大陆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
伏天圣摇摇头,“不是他,是另一个。”
白骨夫人沉沉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似在考量,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老疯子什么时候又收徒了?
当年收山头那小子当徒弟的时候,为了他心中的那一口怨气,可是硬生生一个人整垮了一个二级势力。
那归真以下的暂且不说,对那老疯子来说都不过是一拳事。
而祖师堂最高处椅
子上的那几人,却是被他一人挑了个遍。
一个人打不过,多来一个,那老疯子见机不妙就跑,追也追不上。
而一个不注意,那老疯子又偷潜过来打砸那山根,不消半月,那二级宗门的护山大阵便已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那宗门只好竖起了降旗。
可竖降旗有用吗?
伏天圣说有,但是得让那门主亲自过来说。他来了,带着一张瞬息万里符。
可还没来得及捏碎,便被伏天圣随手一拳打杀,听说那一拳之后,那二级宗门的三位祖师爷可是站在山头之上大骂伏天圣不讲规矩,道德败坏。
可骂了有用吗?
再来几次袭山根之后,整座宗门也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那三位祖师爷也是各自逃命去了,末了,伏天圣还给取了个好听的由头,说是给自己徒儿设的问心局,只是局设的太好,有人撑不住罢了。
“能不答应吗?”
伏天圣点点头,又指了指她脚下那古井,说:“可以,井留下。”
白骨夫人没说话,半晌,道:“出拳吧。”
伏天圣咧嘴一笑,“最好。”
而后远在山巅的冉酋便瞧见自己的老师父拉出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拳架,那几个山头围起来的小天地内瞬间拳意沸腾。
凡有生机处皆升拳意,人未动,整座小天地内便已被拳意充斥,甚至连那边界处都隐隐有那拳影欲要破壁而出。
老疯子看着那白骨气象盎然的白骨夫人,笑道:“请接拳!”
而后狠狠递出一拳。
不是什么不动如山,地动山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开门见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伏天圣问拳,都是开门见山起手,不管身前站的是何人,在我面前都是一拳事。
一拳以下,白骨夫人也没现出那万丈法相。
只是举起两根白骨手臂,如那连山横亘身前,庇护己身。
一声闷响。
那白骨夫人被一拳砸入古井,小天地瞬间消失,磅礴拳意也全被伏天圣一拳打入白骨夫人体内。
几座山头除了那万千古木微微一晃,宛如大风拂群山,再无动静。
伏天圣也是打完一拳便笑着拍了拍手,又从口袋里头掏出把瓜子,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嗑了起来,等那白骨夫人从那拳意牢笼之中挣脱出来。
片刻之后又觉得肩膀有些酸痛,毕竟这人年纪也大了,活动一下就容易伤筋动骨,于是他便伸手将那百无一用的大弟子拘了过来。
看着还一脸傻楞的虎头少年,伏天圣是气不打一处来,蒲扇大的右手甩在他脑壳上,骂道:“愣着干哈,还不给老子捏捏肩!”
冉酋连忙手忙脚乱地给这老师父捏着肩膀,看了看那悄无声息的古井,又咽了咽口水。
我滴个乖乖,自己这老师父,可真是个老疯子,一拳就把人家给打没了。
当伏天圣那一把瓜子刚好抽完的时候,那古井之中也刚好爬出来个骨架,除却那胸口的火焰稍微黯淡了些,再无其他变化。
但真正的苦楚只有白骨夫人自己知晓,虽说这老疯子一拳之下是把自己心中那口不
怨气打散了,但也已那神仙手段在自己的“鬼火”之中留下了一道拳影。
《山海》的拳影。
白骨夫人也能感应到那拳影与伏天圣之间还存着那暗线,只要他有那心思,那拳影便能在自己心头出拳,直接问拳于心。
到时自己必然受伤,虽说不至于身死,但跌境却是必然。
伏天圣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不会说人话?”
白骨夫人身一抖,身形一晃,化为一绝美妇人,娇柔弱气,不经风雨。
伏天圣见状霍然站起,指着她骂道:“你他娘的几个意思?就你这破鞋还指望我那宝贝徒儿看上你是不?还变成这破德行,找死不成。”
白骨夫人愈发恐惧,再次化为一老妇身形,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
伏天圣略微放心,才再次坐下,没好气道:“自己给取个名字,别一天天傻不拉叽的。”
白骨夫人颤声道:“老奴,老奴有名字,叫白落。”
“有东西就收拾好,没东西就上路了。”
说完伏天圣径直起身,朝山外走去,冉酋快步跟上,再后面,是化名白落的白骨夫人。
……
六层。
打完最后一套《山海》的徐长生,直起腰身,伸了个懒腰。
看了看身上的星光,抖落了一身血痂,嘀咕道:“这六层,也就这样嘛。”
塔外的大汉嘴角抽了抽,好小子,还挺记仇啊。
收敛了自身磅礴拳意的少年又开始慢慢朝着七层挪去。
一步一步,依旧极其缓慢。
特别是到了楼梯上的时候,更是缓慢,步履极慢,少年思虑却是万千。
特别是想到一些开叉处,那念头便宛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有些是在思虑书上的圣贤道理,有些是在回忆见过的某人,还有些是在复盘路上的所见所闻,思虑自己当时的行为是否合乎情理。
少年也不觉得累,甚至觉得这本就是一种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是这样了。
所以愈发觉得,自己来到这囚星塔,好像是走入了一场别人的算计。甚至从那黄粱郡遇见那郡守开始,自己就已经踏上了这场算计。
可那高坐棋盘之外的执棋手,又是谁?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那白衣卿相了。
在那外头其实也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到了这川州之后,甚至已是毫无遮掩,所有的箭头都指向那一人破一宗的风相大人。
可自己一个出身卑微的少年,怎么就入了那样人的眼,还给自己布了那么大的一场棋局,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徐长生揉了揉眉心。
而后便“砰”地一声倒在了七层的地面。
百倍!
必是有了那百倍的重力,不然不至于如此。
少年费劲地拿手撑住地面,浑身青筋暴起,紧咬牙关。
紧接着双膝跪下地面,继续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而后脚尖碰到地面,再是脚跟,最后少年蹲在地面,穿着粗气。
没有起身,而是抬头看了看,咧嘴一笑。
下一个,八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