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那些硬邦邦的衣服被我像甩掉一个包袱那样甩了下来。这些衣服的样子我提起过，无非是联合制服——作为一个贫民最引以为豪的制服——还有一套装模作样的、奇形怪状的银色假发。那假发的样式奇怪极了，那些细细的、烦人的纤毛会遮住人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主意：能不能把这些体面东西套在这个人身上呢？它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喉咙偶尔剧烈地发出一阵恐怖的喘气声。
接着，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这项工作。我把套装一件一件地往它的身上套去。我记得，那些东西中间有一条紧身裤、一件紧身上衣，它们可以用一条胶带似的东西连在一起。接下来是一顶蓝色的、尖顶的帽子，可能象征着什么光荣的形象，但我却不是很了解这些；不过，我把所有东西全部套在它的身上了。这些紧身服穿在我的身上松松垮垮，就像史前时代的某些图片一样。那时我顿时感到耻辱——没错——不过，这些衣服可谓是为它量身定做的。每一个细小的细节都与它的体型丝毫不差！看上去真是太完美了，真是太令人赏心悦目了。我把它的身体扶正——这是它的嘴唇一直在翕动，身体在进行某种我不知道原因的颤抖。这些细节令我很害怕，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它的身体不停地向后倾斜，仿佛有种疼痛在折磨着它，大概是腰部的，但它的眼睛一直闭着——我想象它痛苦的样子，想象它该有的某种眼神。“眼神是可以透露出某种感情的，如果它痛苦，它的肉体感到痛苦，眼神一定会表现出来——”但它不睁开眼睛。
为什么它不睁开眼睛呢？我焦急起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试图敲击它似乎感到疼痛的部位，可它依旧无动于衷——脸颊毫无预兆地抽动了一下，我怀着希望继续敲击，敲击的幅度更大了。我想它一定会感到更多痛苦，否则为什么会加剧了颤抖的频率呢？为什么喉咙里吓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了呢？它是痛苦的，它已经感到某种痛苦了，这点我可以肯定，因为我开始用我的铅笔用力地扎它的腹部。睁开眼睛啊，睁开眼睛啊！在某种程度上，如果现在要我承认，我一定会承认，那时我甚至还希望这是一个人，真正的人。我希望它活过来，同我交谈，同我诉说它的痛苦，我会承认，我承认是我造成了它的痛苦，并乞求它的原谅……我摇撼着它的身体，为什么呢，为什么它不醒来呢！痛苦难道不是已经足够了吗？不是已经使它难受，使它产生某种反应了吗？
我是多么傻啊！我一定会告诉我自己，我是多么傻啊！为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扒开了它的眼睛——就这样用两根指头扒开了它的眼皮，无神的眼白与微不足道的瞳仁——如果它还有的话——暴露在我面前。配合上那无以言表的表情，它似乎不感到任何痛苦。可我的确这么做了啊，我还指望向它求饶……要知道……我便产生了一种更加奇怪，却更加恶劣的情绪。那根被金属片削得锐利无比的纸铅笔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我抬起它的一只手，把它狠狠地刺入它的手臂。
这时反应终于发生了。它的全身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这颤抖的强度是以往的反应完全不能比的。它的嘴张开了一条裂缝——无以言表的恶臭又浮上来——发出一阵令我毛骨悚然的刺声，那声音是如此尖锐，仿佛这间斗室的六面墙壁被那声音劈开了一条整齐的裂缝。大片鲜红的东西从蓝色制服下泛滥出来，那条手臂耷拉下来，一种红色的液体从那几根无法弯曲的修长的手指上垂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溅到地板上。我听不见水滴落地的声音。
那是血？那是血吗？
不，它不允许我询问这个问题。我焦急万分地再次扒开它的眼皮，想要看看它的样子——它是否感觉到了痛苦？铅笔半截露在外面，半截已经陷进了它的手臂，黏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圆柱体汩汩流出，流淌到我的褂子上，褂子的大半已经被染红了。可是，即便如此，我仍然看到——它没有任何表情，它的脸还是那个样子，更没有什么眼神可言，也就没有痛苦——
不，不可能！
现在的我仍然心有余悸：当时我做了什么呢？我把它放在我写字的椅子上，把电热片塞进它的双指间。皮肤烤焦的嘶嘶声响了起来，我又扒开它的眼皮——没有，什么也没有；我把它那只流血的手臂抬起来，它的脸变得苍白了，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效用——这令我生气——我将那冒烟的东西从已经融化的两指间取出来，拔出那支铅笔，把那东西贴在流血的伤口上。又是一阵嘶嘶声——那些红色的痕迹全都凝固了；黑色的大大小小的水泡从那条手臂上生长起来，紧身服融化成了无色的水，滴在地上又凝固成蓝色的固体。我试图拿起它，我的手指也被烧伤了。刺锥派上了用场，我用那些尖利的金属针把它的双肩穿透，把它的全身牢牢地钉在椅子上。不知不觉中，斗室里已经充斥着烧焦的气味与血腥的气味——可当我扒开那已经变得惨白的眼皮时——我拼命地向它的双眼中望去，想看出什么关于灵魂的一丝一毫——可我失败了。我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双拥有无与伦比的对称美的眼睛里，虽然因某种痛苦而扭曲，可仍然空无一物——我想它是死了！
可是它没有，它的全身还在颤抖，甚至开始某种剧烈的扭动，似乎想要摆脱这种痛苦的状态。是的，我想它是痛苦的，但我更加没有耐心了——我把它踢倒，它发出嚎叫声，但在我看来，那嚎叫声丝毫没有生命包含在里面。我怒不可遏！随后，我用铅笔把它的嘴撬开——在我看来那是肮脏的——大股大股的污血喷到我的身上，从它的口中喷到我的褂子上。这简直令人发指……
PS:5月10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