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内心保持平静……”

李谨侍重复了一遍张易神父的话，这点他倒有些感触。以前他自己特别心烦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玩街霸5，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大概代汐泽也一样吧……而且他那些经历，可不只是烦躁这种程度了。

“打拳对他来说，已经是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一直赢下去，他才能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打扰。如果输掉……”张易神父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旁边的墙壁，双眼有些失神，“或许他会醒来，然后面对这个对他来说没有容身之处的世界，最终会跟他妈妈一样，失去活着的理由。”

“他……”

李谨侍感觉心口被人撞了下，窒息感让他许久喘不过气来。

许多人都会说做什么是自己的生命，大部分时候，那不是在催眠自己，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屁话。

但李谨侍曾经见过一种人，他们在陷入某种低谷，对生活感到彻底绝望却又无力反抗时，的确会将某个人或某件事当成自己的寄托。

在自负的人看来，这是某种懦弱的逃避。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们也在努力地活下去，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有件事，可能你还不知道。去年他参加轻中量级的全国大赛，是因为受伤被组织方禁止继续比赛，而非在擂台上输掉的比赛。而去年的冠军，跟汐泽在全国大赛前就打过一场练习赛，他只用了两个回合就将那个人TKO了”

“什么……代汐泽他……”

张易神父的这句话，又让李谨侍一惊。如果是这样，那去年在低一量级的比赛里，代汐泽基本已经是冠军了。自己下一场面对的是……去年的次中量级全国冠军？

这……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否则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明天的比赛了。

“‘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这就是汐泽上擂台的觉悟。在这个年纪的人里，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张易神父的话音刚落，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沙袋的碰撞声。那声音如鞭子抽打，李谨侍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现在只隔了一道墙壁，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才能感受闪击拳中蕴含的杀气。

每一拳都像陷入绝望的野兽，在最后一搏。

“是……是您教他打拳的吗？”

李谨侍感觉面前这个神父深不可测，他感觉正是这个人将陷入黑暗中的代汐泽变成了一头野兽。

然而神父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是和平主义者，不懂格斗，只是见识过无数跟汐泽一样需要救赎的羔羊，所以给了他一些指引，但路是他自己选的。”

“那他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教堂没有什么钱来帮他请搏击教练，他都是看着视频自学的。”

“看着视频……”

李谨侍张大嘴，许久不能合上。他回忆起苏墨和代汐泽的那场比赛，回忆起那天代汐泽那边根本没有教练或团队，只有他孤身一人，这就是原因吗？

他曾经问过刑天，世上有没人能做到看视频自学这种事，答案是有，但非常稀少。而且就算能学到一些东西，无人指导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走弯路，养成许多坏习惯。

能像代汐泽这样，完全自学就打进全国大赛，拿到准冠军的，万里无一。毫无疑问，他是天纵奇才。

“关于他的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张易神父的话，将李谨侍从震惊中拉回现实。他看着神父，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明天的比赛加油吧。我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你也有必须赢的理由。格斗就像生命，时常需要逆流而上，下一场是你和汐泽为了各自生命的延续而战斗。”

李谨侍呆呆地望着神父，他从没想过一场比赛会这么残酷，一时间无言以对。以前其他人说“格斗就像生命”，他一直感觉这只是一个夸张的比喻，直到现在才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

许久后，他跟张易神父道别，走向礼拜堂的大门，而张易神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背影上。他从教堂消失后，神父仍然凝视了那个方向许久。

又过了一阵，外面院子里击打沙袋的声音停了，代汐泽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如往常一样，被阴影笼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跟神父对视了许久，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道：“李谨侍来干什么？”

“你看到他了？”

代汐泽用沉默做了回答。

“和你大部分对手一样，都对你感到好奇，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你了，便追到了这来。他既然那么好奇，我就讲了一些你的故事，不会介意吧？”

“随便你。”

代汐泽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转身准备离开。张易神父却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明天会是一场有趣的比赛。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某样东西，你第一次看格斗视频的时候，身上曾有过东西。”

“什么东西？”

听到这，代汐泽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身看向张易神父。

“希望。”

……

……

省体育馆，上午十点。

这场决定出线的淘汰赛决战终于来了。进入淘汰战的总共只有三人，因为苏墨已经输给了代汐泽，这一场的胜利者即是获得全国大赛第三个参赛资格的人。

李谨侍不知道是否因为恐惧的缘故，昨晚做了许多噩梦，不光关于他自己的，有一些还是关于代汐泽的。张易神父的讲述的那个故事太过深刻，他感觉像自己经历过一般，在梦中重现了一遍那些场景，只是这次主角是自己。

即便此时，他已经穿着格斗短裤，绑好护手带站在擂台一角。身上涂满了防止受伤的凡士林，嘴里也戴好了牙套，但依然感觉心神不宁，不时会偷瞄对面的代汐泽。

为了活下去而战……

张易神父的这句话不断徘徊在他心里，越发感觉自己是在剥夺代汐泽的生命。他本身就没多大信心赢代汐泽，现在更是斗志全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场比赛。

“愚蠢的凡人，你是准备认输吗？”

刑天站在擂台下面，靠在离李谨侍不远处的围绳处，悠闲地喝着可乐说道。

“我……”

“你知道吗？只有珍惜生命的人，才会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如果这一场，你用这种状态去跟代汐泽打，就是在否定他生命的意义。”刑天咕噜咕噜地又灌了一口可乐，“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