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镇中心的教堂内。
兽化人在病床上呻吟,喀戎扛着拉弥亚的尸体穿过无数的病床,他看见有人被放在担架上面,整个人都被白布盖住后搬走。
“怎么回事?你们搬这些人去哪里?”他拉住一个经过他的人问道,“他们没有死!”他看到许多病人还能动手脚,甚至还能发出声音呼救!
“一场瘟疫,大师,病人间出现了一场瘟疫!”他面前的是个没入行多久的亚人护士,“瘟疫传染的很快,我们只能把他们隔离起来!”
没有喀戎在现场指导,这些依赖他的新人护士只好将感染者搬运到隔壁的侧殿去隔离起来。
“他们身上全是暗红的斑点,有些人欧吐出黑色颗粒后就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有人哭诉道。
就算喀戎面部是由焦炭构成的,所有人也都可以看出他面色阴沉。
“大师,我们该怎么办……”
有亚人哭喊着向他求救,但喀戎推开了对方,快步朝教堂后的观星钟楼走去。
“你们都在这里给我等着!”喀戎在离开教堂正厅的时候停下脚步,对那些惶恐的亚人们说道,“我去问问女士。”
他罕见的声色俱厉,扛着死人进来的他仿佛刚刚杀了一路人回来一样,不知为何原本慈爱祥和的医疗大师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
“大师去哪里,他是不是束手无策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亚人在哭泣,而他的同伴则安慰他说:“没事的,还有玛格丽特女士呢,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
喀戎再次走进钟楼的顶层,雅莎·玛格丽特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正低头看书,在听到喀戎开门的动静后抬起头,目光朝喀戎看来。
喀戎将拉弥亚的尸体横放在拉弥亚的前方,拉弥亚失去聚焦的瞳孔木然的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喀戎跪在一旁,雅莎脸上面色难测。
“女士……”
“谁做的。”
“他死于亚述符文激起的未知术法,现场曾有拜伦维斯的猎犬出现过。”喀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拜伦维斯余孽,拉弥亚死于拜伦维斯余孽。”
“你明白我的意志,喀戎。”雅莎双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做你该做的。”
喀戎没有犹豫:“诺。”朝女士磕头后,他小心的正要准备离开顶层。
“让科尔伯罗斯随你去,”雅莎的声音忽然响起,“让那群野狗尝尝什么叫做——饿狼!”
喀戎闻声回望过去,只见她表情冰冷如放入酷寒中的白瓷。
……
他不敢跟玛格丽特女士说出正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终究不敢。
……
另一边,恩格尔、查莉娅和约瑟夫卡走在街上,他们位处亚琛的屠夫码头,大量船只沿岸停靠着。
这里是贯穿全城的昆西河的入海口之一,由于特殊的地形和建设,这里的居民和自己赖以为生的大海没有明显的界线,他们的屋子几乎是悬空于海上,曲折的暗河和隐蔽的出入口然这里成为了一处复杂的迷宫。
用烂木头建造的屠宰间和日益兴旺的码头集市混杂在一块,喧闹的码头上人来人往,这里是亚琛专门为猎杀海兽的船队们划分的码头,浓厚的鱼腥味和腐烂的肉味积郁在空气中,就是海风也很难把这股味道的吹散。
“那里是隆雅海岸嘛?”恩格尔跳上一根粗大的木桩,扶着一根悬挂着鱼人干尸的木头,手指着天边始终被风暴笼罩的一片黑暗海域,朝约瑟夫卡问道。
“对,那里就是——”恩格尔听到约瑟夫卡这么回答,“割裂了整个南方和西部行省的海上商路的海域!”
恩格尔从木桩上跳了下来,约瑟夫卡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破旧的酒馆,酒馆中弥漫着一股浓烟和汗臭的味道,几个水手坐在角落可以看清正门外的位子上,为首的朝约瑟夫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好久不见。”
那为首的水手和约瑟夫卡互相拥抱,然后他们打发恩格尔和查莉娅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还有一桌坐着另外几个水手。
恩格尔看见他们堂而皇之的把各种奇怪的武器放在伸手就可以抓到的位置。
屠夫码头鱼龙混杂,是亚琛政府为那些海民、码头帮派、走私犯准备的地面天堂。人们为了躲避审判、债务或是迫害来到屠夫码头或安德拉黑市,去迎来全新的人生——因为在黑街暗巷里,没人在乎你的过去。
在屠夫码头上,会有几根高过五十多米的巨大木柱,锁链和绞盘把它们组合成肢解那些过于庞大的深海巨兽,这些罕见而致命的巨兽从来都是一个能让人一夜暴富的“机会”。
当然,试图捕猎它们的人,总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几名水手正和约瑟夫卡交谈着什么,他们似乎在进行一场秘密的交易。
此时恩格尔多少感觉有些无聊,于是就好奇的问旁边几个水手:“说起来,上回用到大绞架的时候是谁捕到了深海巨兽?”
“红玛丽号的前船长汉克,他死了,他的大副斯卡纳杀了他,继承了红玛丽号。”水手随口说道,这在码头上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被吊在了路口的路灯上,当时他已经被自己的大副杀了。”
恩格尔朝水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好几根笔直的路灯竖在路边,每根灯柱上都会同时挤着几只非人或亚人的尸体,但更多的是有鳞的芦波鱼人,一种很讨人厌的非人生物。
“那……那个红玛丽号呢?”
“出航了,听说新船长斯卡纳想要立威,于是又出航狩猎还瘦了,听说是要抓头更大的……”水手干巴巴的说道,“他妈的,上回那头都快五十米了,他这是找死么?这混血的杂种真特娘恶心,真不知道老汉克当年为什么收他做养子!”
“是啊,现在倒好,害得自己死掉了,白白丢了艘好船。”另一个水手砸着嘴可惜道,“可惜了那艘船,那真是个丰盈的美人儿啊……”
然后水手们就开始争论那些著名的船只,就好像地痞流氓们讨论女人胸脯和臀部丰满与否、腰肢足不足纤细、被多少男人玩过,他们的话题越聊越偏,最后恩格尔根本听不懂他们嘴里蹦出来的术语或俚语,干脆又一个人坐回查莉娅的身边发呆。
这个时候,恩格尔才发现查莉娅的面色极差。
或许是因为查莉娅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毕竟码头上遍布着这些将死或已死的海洋生物,还有那些被随意绞死在街头的鱼人,它们在族类上和大沼女巫都归属于冷血氏族。
在水手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恩格尔悄悄朝查莉娅耳语,嘴里冒出的是有些滑稽的咿呀和嘶嘶声,这是大沼语,虽说和噗噜噗噜的芦波鱼人语没什么关联,但还是不要让那些敏感且残暴的水手(猎海人)听到这些为妙。
“感觉如何?”恩格尔现在只掌握了一点日常用语,他自觉得只花了一个夜晚能掌握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不好。”查莉娅说了句恩格尔听得懂的词汇,之后的一长段都像是在无意识的梦呓。
对大沼语连熟练都说不上的恩格尔自然没有听懂任何一个词汇。但光是他能够说大沼语就已经很厉害了,他甚至能从查莉娅的目光里看到惊讶的神情。
想到这里他又摩挲了下怀里那本大沼语书粗糙的封皮,不禁对自己有些欣慰。
老瞎子曾经说过,他的学习能力仿佛是被上天眷顾一样令人妒忌,恩格尔仿佛本来就知道这些知识原本的使用方式,之前在地下是亚述符文的刻写和控制,而现在是晦涩难懂的大沼语。
恩格尔看见约瑟夫卡和水手做了笔交易,约瑟夫卡拿着一只钱袋从水手那里交换到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码头忽然嘈杂了起来,一艘缓缓驶入港湾的破船堪堪靠在了码头上,它体积庞大吃水又深,甲板和船舱窗口内伸出的是一门门加农炮,巨大的船帆上满是破洞,它像是经历了什么天灾一般,从那场灾难中逃生。
“红玛丽号!那是红玛丽号!”有人惊呼,这艘船是从海平线上缓缓飘过来的,如果不是上面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海面引来了鲨鱼,否则没有人会注意到浑身都被漆成赤红色的红玛丽号上涌出的鲜血。
“快看看有没有活人?!”好多人都围了过去,恩格尔看见刚和约瑟夫卡做完交易的水手也奔了过去。
正当恩格尔也想过去凑个热闹的时候,约瑟夫卡忽然拉住了恩格尔:“快走。”他低声说道。
“怎么了?”恩格尔疑惑的看向身后的约瑟夫卡,却被约瑟夫卡此时的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约瑟夫卡严重睡眠不足的脸上密密的都是冷汗,没有血色的皮肤上透着青白,他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珠上布满了血丝,如果不是他把手压在了恩格尔的肩上,或许他下一刻就倒下了。
“你……你没事吧!?”恩格尔转身的动作让约瑟夫卡的手从他的肩上擦开,要不是恩格尔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约瑟夫卡,他可能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船那边传来惊呼声,他们在甲板上看见了成堆被肢解的人尸。约瑟夫卡颤抖着示意恩格尔从他的兜里掏出了一只纸包,这是他从水手手里得到的东西之一,恩格尔手忙脚乱间直接把纸包里的灰白色粉末扑在了他的脸上。
恩格尔看见约瑟夫卡发出迟缓沙哑的喘息,他突然无力的身体仿佛又恢复了活力,但是恩格尔看出来约瑟夫卡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差了一点——他更加恍惚了。
恩格尔刚想问问约瑟夫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约瑟夫卡抬手捂住了恩格尔的嘴,同时拎起自己那巨大的折叠锯刃,恩格尔看着约瑟夫卡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什么藏得极深的噩梦。
“你是学者,赶紧跑。”
约瑟夫卡吃力的说道,他松手放开恩格尔后一把推开他自己一瘸一拐的朝人群大步走去。
“船上……有【怪异】。”
不知有意无意,约瑟夫卡那费力的呢喃落到恩格尔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