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宫凌睿瞪了他一眼,抬步进了门。
“他现在何处?”他一边拿起茶碗倒水,问追风道,但是茶壶里空空如也,他掂了掂茶壶,挑眼看追风。
追风会意,立即接过他手中的茶壶,吩咐人拿了下去。
“那个~大公子说,如今万事定,小王爷不必寻他!”
宫凌睿蹙眉,这话是何意?“这么说,他走了?不辞而别?”他看着追风为自己斟茶,问道。
追风摇头道“不知!”
话毕,不等他将茶碗倒满水,宫凌睿突然腾一下子起身,腿磕在了桌边,茶水溢了出来。
追风被吓了一跳,问道“小王爷?”
宫凌睿不说话,直接走了出去,脚步匆匆。
追风立即放下茶壶,追了出去。
宫凌睿脚步匆匆出门,脚尖轻点,轻功起身,往左丞相府而去。
左丞相府虽被抄了,但是府邸尚且完好。
宫凌睿直接翻墙而入,直接到了尚文的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烛火气,他眉目微沉,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他摸索这掌了灯,一回头,被坐在桌边的尚文吼了一惊。
“小王爷这么晚来找墨含,不会是来~”尚文冲宫凌睿举了举手中的酒盏,嘴角扯着自嘲的笑,有些苦涩。
宫凌睿看着他,蹙了蹙眉,走到桌边,掂了掂东倒西歪的几个酒坛子,问道“都是你喝的?”
“以左丞相府如今的境地,小王爷难道还以为,会有人来与我对月畅饮,把酒言欢?还是说,会愿意见我一醉方休解千愁?”尚文道。
宫凌睿不语,半晌,叹道“对不起!”
尚文却笑了,看着宫凌睿,声色低沉地笑了,他抹了一把脸,深深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倒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不再理会宫凌睿,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
宫凌睿看不下去,一把握住他握着酒壶的手,沉声道“别喝了!”
尚文抬眸看他,又是一笑,丢开了酒壶,松开了酒盏。
他身子向后一靠,道“听闻一醉解千愁,不过,好像并无甚用!”
“我每日将这纯酿当水灌,却是越灌越清醒,越清醒,便越是想要醉!”
末了,他笑看着宫凌睿,问道“小王爷可曾与墨含一般,也有过这种,力不从心,心如刀绞,想醉,又不能醉之时?”
宫凌睿不语,他如何没有过?有过太多了,二十余载,他一边因为自己母妃的死,恨着珺亲王,却又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他恨不能深恨,只能将气恼,一股脑地发泄在自己身上。
市井传言,睿小王爷纨绔不堪,风流放荡,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六十日都泡在茶楼酒肆,秦楼楚馆,这襄南城只要是排的上名号的地方,哪一处,他不是座上宾,幕中客?
他力不从心了二十载,之后遇见十八,他又失了心,可是后来呢,他竟然不是他的亲身子,而那个他敬重了二十余载的皇叔,竟然是自己的亲身父亲,他的出生,又藏着那样龌龊的过去……
他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手中的酒盏。
尚文看着他,良久,端起酒盏,与他手中的酒盏轻轻一碰,道“敬我门!”
宫凌睿抬眸看他。
“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我们~”尚文笑道。
宫凌睿又扯出一抹笑,这话,说到了他心里。
南陵四公子,他,宫凌俊,尚文,黎远,他们出生高门贵府,簪缨之地,是多少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但是,富贵之后,又有谁了解呢?
宫凌俊从小受尽冷遇,在别人看来,他贵为皇子,就算受些冷遇,又有何妨?
他记得自己曾在江湖茶馆中听人说过,若他们是四皇子,宁可不要皇上恩宠,不要江山继承,也是好的。
为何?他当时想,随后,那人道“你想想啊,生在皇家,吃香的喝辣的,出门有随从,吃饭睡觉都有人伺候着,没有江山继承又如何,没有皇上恩宠又如何?”
“皇上的恩宠,那比六月飞雪还难得,又如昙花一现,不过稍纵即逝,这也是为何后宫每几年,都要新进女人的缘由,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谁还能一辈子得宠?”
“只有真金白银是真的!”
“就算日后不能继承大统,但是做个闲散王爷,小楼听风雨,闲庭看落花,多惬意自在,如此富贵不减,安安稳稳了此一生,也是极好的!”
宫凌睿当时真想将手中滚烫的茶水泼在那人脸上,若生在皇家,能如己愿,活着,谁不愿意生在帝王家?然而,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不能心随己愿。
他摇了摇头。
真如尚文所言,他们,名声在外,可心里的苦痛,谁了解?
世人说他宫凌睿在襄南城横着走,说他是小霸王,说他笑里藏刀,说他纨绔不化,可谁又知道,他那时在极力掩饰自己不想表现的脆弱?
世人说左丞相府的大公子温润如玉,俊逸出尘,但是谁知道,他生活的做丞相府,肮脏不堪,龌龊不已,如今家破人亡,他之感受,谁人理解?
至于黎远……宫凌睿眯了眯眸子,他从来与宫凌轩走的近,但是宫凌轩失势之后,他淡然地退出了他们的视线,似乎在逃避这什么……
他知道,黎远之前与宫凌轩走的近,是应了帧勇侯的命,他认为宫凌轩日后定是万人之上之人,那把金椅,定是他的,是以,才逼迫黎远与他交好,但是之后呢……
宫凌睿心中叹然,他们,有谁能真的从这权利争夺的旋涡中将自己摘清?到最后,他们都被卷入,弄了一身污泥,染了一身污垢。
他给自己与尚文倒了酒,碰了碰他的酒盏,道“敬我们~”,随即,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尚文看他,轻笑一声,什么话也不说,也是一口闷了酒盏中的酒。
二人便这般,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斟满酒,而后碰碰对方的酒盏,之后一饮而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