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北角,雍和宫。
朱漆金顶的宫墙殿宇,层层叠叠,组成了大明燕京内城东北角一处最神秘的建筑群。
这里原为太监的官房,但在居庸关一役之后,被崇祯皇帝划归鬼怪精灵们所居住,将官房升级为宫殿,改名雍和宫。
此处常年被黑暗笼罩,是京师之中的一处禁地,不用专人把守,也从未有宵小之辈敢于擅闯,甚至连蛇虫鼠蚁都不敢进入。
一位僧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里三十余年来的宁静。
此刻,雍和宫万魔殿内,在身穿金色僧袍的瘦削身影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名奇形怪状的妖魔,有的头上生角,有的长着数根带吸盘的粗壮触手,还有的遍体生着无数密密麻麻细小的眼睛。
虚行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贫僧虚行子,想要见见旱魃,得罪诸位了。”
话音落下,黑漆漆的万魔殿中忽然阴风咆孝,其间窸窸窣窣,不断传来阴沉的低语声,似呢喃,如吟哦,令人闻之欲狂。
疯魔状的鬼怪们藏在暗处,散发着恐怖得威压,不断投来怨毒的目光。
虚行子身处暴风眼中,却丝毫没有惧色,宝相森严,诚如金刚佛祖般,口中低诵佛咒:
“南无……三没揭帝,娑婆诃……”
声音细微幽远,却清晰可闻,随着念诵,在他身后金光大作,出现一尊东方世界药师佛的虚影,左手持药钵,右手结三界印,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全身透彻如琉璃,庄严肃穆。
宝光驱散黑暗,那疯狂的低语声被琉璃佛虚影照耀,顿时戛然而止,整座万魔殿,也显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灰褐色的火焰在四周燃烧,照彻整座殿宇,尽管各处纤毫毕现,但那股阴森幽郁的气息,却挥之不去。
在大殿正中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倩影。
黑裙如夜,青丝如瀑,在眉心处,点着一枚火焰状的丹朱符文,衬着苍白的面容愈发清冷。
她轻启朱唇,开口问道:
“和尚,你是什么人,闯进万魔殿所为何事?”
虚行子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见过旱魃仙子,贫僧虚行子,前来雍和宫拜访,是想找一个人。”
那个倩影澹澹道:
“和尚本事不错,脑筋却有点不灵,这里是万魔殿。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
虚行子微微一笑,并不反驳,而是摘下金丝眼镜,撩起僧袍擦了擦镜片,然后重新戴好,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一闭,不发一语,竟入了禅定。
“和尚好大的胆子,雍和宫可不是任由你撒野的地方!”
旱魃说着,用力一拍身下宝座,一枚白色骨火呼啸着,飞速射向虚行子。
而虚行子仿佛木凋泥塑的一般,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睁开,而那惨白色的火球就这么穿过了他的身体,仿佛他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旱魃一声令下,万魔殿中无数鬼怪不断发出嘶吼,伴着阵阵阴风,恶狠狠地朝着虚行子冲来。
不过无一例外地,他们全都在和尚瘦削的身体中穿梭而过,不论多么凶狠的打击,或是多么厉害的法术,都没办法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坐在原地的虚行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投影。
见到攻击无法奏效,旱魃冷哼一声,素手一挥,阻止了鬼怪们的行动,冷哼一声:
“好个和尚,你想耍无赖?孩儿们,不必理会他,就让他坐着好了。”
很快,雍和宫中重归寂静,万魔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晦暗,唯有虚行子的金身明灭不定,堵在了门口。
……
日落西斜,长夜来临,却没有带来黑暗。
太阳与月亮同时消失,整座燕京城笼罩在了一片灰白色的氤氲雾气之中,朦朦胧胧,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也完全限制了人的目力。
辛子秋望着窗外的奇景,又看了看眼前的宗镜,疑惑地问道:
“少卿大人,这么晚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宗镜摇着折扇说道:
“丁肆,今天缉拿心斋的事情,牛千总和詹姆都已经对我说了,你做得很好。眼下有另外一项任务交给你,若是能顺利完成,本官会考虑正式授予你监天司旗牌官的职位。”
辛子秋点点头:
“大人请讲,属下尽力而为。”
“监天司得到情报,有心斋的高手要趁着万鬼夜游的时间,去行刺太子殿下。你负责去报个信,让承乾宫的护卫们做好戒备。”
辛子秋不知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这种事情,怎么会轮到自己这个没有正式编制的小角色去做?
而且宗镜不紧不慢的态度,也令他心生疑虑。
发生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火急火燎地先去报信么?
他并没有急着答应下来,而是问道:
“大人,如今万鬼夜游,外面危机四伏,属下虽然不惧赴汤蹈火,但本领低微,只怕失了手耽误大事。”
宗镜微微一笑:
“无妨,本官自有安排,你只管去就是,以你的身手,普通的鬼怪只怕还奈何不了你。”
辛子秋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但他暂时并不打算跟宗镜撕破脸,只得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宗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他,说道:
“你将这封信交给承乾宫总管太监方公公,记住,不能转交,必须他亲自拆开才行。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动身。”
辛子秋接过信,按下心中疑团,离开监天司衙门,走入了浓雾之中。
这种感觉,跟他离开小冬的精神病院进入鬼市时如出一辙,更加印证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猜想。
监天司离着承乾宫不过数里地,以辛子秋的遁术,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但他踏入未知,并不敢全力施为,而是小心提防着来自鬼怪们的偷袭。
可是走了一会儿,他心中疑惑更甚,因为大街之上空空荡荡,莫说万鬼夜游,就是连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莫非还没到鬼怪们出现的时间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