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目光逐渐放空着,望着远方。
“姑姥姥,院里柿子快结果了,您再等等好不好?”
“等柿子熟了,我们一起去摘柿子。”林舒晴哭着恳求道。
可不管她怎么恳求,也得不到那边的人的回应。
再抬头时,见到的便是枯皱沉寂的脸庞上,一滴还未滑落的浊泪。
“姑姑……”
院中的女眷哭倒了一片,林舒晴也泪流满面。
几个姑姑哭得几欲昏厥。
“姑姑没了,我也不活了。”孟淑言说道。
接着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准备去撞旁边的柱子。
林舒晴急忙冲过去拦着,孟淑言撞到林舒晴身上。
虽没撞成柱子,可连带着林舒晴一起,后脑勺重重叩在了柱子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姑姑……”林舒晴扶柱子道。
“你拦我做什么!”孟淑言又哭又闹道。
“姑姑,姑姥姥走了,你固然伤心。可你也不能就这么抛下我们去了……”
“你想看到知生知礼他们难过吗?”
“姑姥姥跟我说过,说她去你们夫家把你们救下的故事。”
“她独自一人吃了这么多的苦,把你们从那里带了回来,难道是看着你们继续送死的吗!”林舒晴哭着吼着道。
孟淑言想起当年那般绝望的场景,又想起那个冲到府上把她带走的身影。
那个站在她身前替她抵挡一切苦难的人。
“你们是我孟家的儿女,身上流淌着孟家的血脉。”
“只要你们还在,孟家就在。”
“哭什么哭,我都没哭。”
“好了,擦擦眼泪,别哭了。”
“薄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好伤心的。”
“日后有我在,谁敢放肆。”
“奚落我们的,直接骂回去,泼脏水的,直接打上门去,让他们瞧瞧……”
哪怕泪水模糊了眼帘,可这些话她们依旧牢牢记着。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唯有你们活着,才有人记住孟家先辈,记住他们的过往……”
“姑姑!”
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院子里的灯笼一盏盏被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长巾。
林舒晴跪在孟老太太身前,替她整理着遗容。
让伺候老太太的婆子从柜子里挑了一身老太太最喜欢的衣裳,仔细给她换上。
再擦了擦身子。
众人的目光中虽有不解,但也没阻止林舒晴。
做完这一切后,林舒晴才抬起头道:“玉鹤,去我院子里把我描妆的箱子拿来。”
林舒晴吩咐着,朱玉鹤应了一声,疾步走了屋子。
“晴儿,为何还要拿那箱子?”孟淑雯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眶道。
泪水像天上被捅漏了的云,止不住往下滴着。
“我想姑姥姥画个妆,陪她好好走最后一程。”
林舒晴看着那边闭目慈祥的老人道。
小的时候,她在孤儿院住时,经常有一些年纪大的孩子讲鬼神的故事来吓唬其他的小孩。
她便是被吓的那个。
小时候怕黑,不敢走暗处,生怕黑的地方有鬼。
长大了,忙起来了,才把这害怕丢在一旁。
念了书以后知道世上没鬼,也知道了死亡的存在。
可真正接近了死亡,望着眼前的人。
林舒晴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悲伤。
她希望这世上是有鬼的,人死后能变成鬼。
这样,才知道自己的爱的人还在。
她们还在这个世界上,以另一种的形式,不曾离开过。
若有来世,定然是幸福的。
待到箱子拿来以后,林舒晴从里面捡出了梳子刷子粉脂各种。
对着姑姥姥的脸,精细描画了一番。
待到做完以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孟家的几个姑姑哭得万般憔悴,可再看见孟老太太的脸时还是跟着惊讶了一番。
姑姑在的时候,一直生病。
此后,脸色不曾好过。
描妆以后,倒是像极了几年前的精气神。
几人看着,心中更加难过,又是一番泣不成声。
待到孟府丧事的消息传出以后,围在府外的将士们不知何时散开了。
平昌王带着穆驰远登门了。
林舒晴无心再顾忌其他的,姑姑们一个个伤心不已。
唯有她来操持丧事,管理这府中的上下的事物。
见了平昌王,也是像平昌王客人一般,带着去灵堂祭拜,接着又回了前面的院子里。
一路路的客人来着,林舒晴也不知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关心他们的心情。
麻木在院中走来走去,一不留神,脚下打滑。
眼看着快要跌到旁边的柱子上了,一双手从背后接住了她。
林舒晴抬眼,是穆驰远。
脸上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
只是麻木望着。
“晴儿,你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穆驰远说着,眼中满是关切。
说着示意了一旁的朱玉鹤。
朱玉鹤急忙走了过来,扶住林舒晴。
扶着她往院子里走着,穆驰远在后面慢慢跟着。
走到林舒晴院子前,瞧见她被丫鬟扶着进去以后,穆驰远才安心。
倒也没有直接离开,还在墙角候着。
“小姐,别太难过了,府里上上下下还要靠着您。只有您好了,这孟府才能好啊。”
朱玉鹤跟着一番劝导着。
过了许久,林舒晴有一丝反应。
“玉鹤……”林舒晴开口道,眼神任然空洞。
“小姐可是累了?我来给您捏捏肩。”朱玉鹤上前道。
“玉鹤,把我院子里酿的酒给我。”林舒晴沙哑着嗓子道。
“小姐!”朱玉鹤有些着急。
“我累了,想喝喝酒。”林舒晴重复了一边,红唇一张一合,语气虚弱。
“不许喝酒,您已经累成这个样子了,喝什么酒,您要是渴了我去倒茶端汤,不许喝酒。”朱玉鹤又急又气道,眼眶也跟着红红的。
“小姐您等等,我去给您煮碗汤,您肯定是饿了,忙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呢。”朱玉鹤说着,走出了屋子。
临了,离开之前还把门仔细关上。
小厨房离正门近,若是林舒晴开门来取酒,她定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做完这一切的朱玉鹤才安心离开。
没过多久,窗户边响起了哐哐的敲击声。
“姑娘,我偷偷给您送酒来了!”汪一山在窗沿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