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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稚生神情阴郁地凝视着那早就已经干枯的水井,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重新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
但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什么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变化。
“光靠怀疑可还不够。”面具喋喋不休的声音在源稚生的耳边响起,“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不是吗?”
“只要是走过的道路,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源稚生轻声低语着,“如果橘政宗真的做了些什么的话,那么绝对会留下些许的蛛丝马迹。”
源稚生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眼底积着一片浓浓的寒意,但是他的语气竟然还带着些许的温柔。
整个人就像是哪里坏掉了一样。
“……”哪怕是面具,都被现在的源稚生吓了一跳。
“你现在还好吧?”面具小心翼翼的问道。
源稚生没有搭理面具,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橘政宗将我培养成为一名斩鬼人,而我第一次亲手斩杀的鬼,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无比相信我的源稚女。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想过我是去杀他的。”
“我是斩鬼人,可我这一生杀死的第一个鬼是我的亲弟弟。我和他一起在山中长大,在最苦的时候只有我们互相依靠。从那以后我斩鬼再也不会觉得罪孽,因为我已经为正义付出了最高的代价。”
“但我永远无法忘记稚女在废水井里看着天空的眼神,我一次次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井里,无论我怎么爬都看不到光。所以我想离开这个国家,无论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地位都无法帮我摆脱那个噩梦,我只能逃得远远的。”
“但是一直以来我都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并不后悔。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斩鬼人的责任。我只是为自己的弟弟感到难过……我弟弟生来就是极恶之鬼,这是他和我不能改变的。我能为他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结束他作为鬼的人生。”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源稚女真的是极恶之鬼的前提下!”
这一句话,源稚生是近乎咆孝着说出来的。
“稚女杀了很多人,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如果这一切真的没有其他人插手的话,那么我会再一次亲自结束他的生命。但是……假设真的有某人将我们视作是棋子,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怂恿着源稚女堕落……”
“那么我,就将化身为恶魔,亲自取那人的性命!”
暴雨如注雷声隆隆,雨水打湿了源稚生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了面具上。
狰狞可恶的恶魔面具那漆黑空洞的眼眶就这么源稚生对视着。
过了很久很久,面具才发出了声音。
“好,很有精神。戴上我吧,我们一起去复仇。”
源稚生缓缓点了点头,再一次将恶魔面具扣在了脸上。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恶魔。
…………
“源稚生终于迈出来了这一步啊。”
灰雾之上,抱着一大包薯片的愚者先生托着下巴,满意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接下来留在舞台之上的,就是我给他捏的秘偶了。”
愚者先生对于事情的进展非常满意。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干预逐步加深,逐渐愚弄着这个世界历史的同时。愚者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逐步密切,朝着这个世界的命运道标缓慢的前进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愚者对于原本他们的命运也看得更加的清楚。
他看见了,原本那悲剧的命运线。
两个明明是彼此之间相互有着深厚感情的兄弟,却最终站在了相反的立场上,刀刃相向。
在最后的舞台上,只有那一条半成品的丑陋的恶龙站着。无论是源稚生还是缘稚女,甚至包括绘梨衣,都是胜利者的养料。
只是很可惜,这个结局他并不接受。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在这个舞台之上,怎么能够少得了他呢?
不过……
还有一个乱入的。
愚者先生抬起手,将画面重新切换。
…………
仍是深夜。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是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棚下摆两张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师傅在车中操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汤锅和食材在桉板上摆得整整齐齐,客人坐下来之后,深蓝色的布幌子恰好能把他们的上半身遮住,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环境。
跟店里的“名物拉面”比,这种屋台车的环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价格也便宜了一大截,来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东大里的穷学生,老板越师傅在这里开业多年,口碑也还说得过去。
“越师傅,地震下雨还不收摊子么?”学生揭开布幌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
“要是没其他客人就收摊啦,说起来上次跟你一起来吃面的那个女生没见再来了哟。”越师傅收拾着面碗,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客人聊天。
越师傅年纪不小了,白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分头,穿着拉面师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额头上系着黑色的毛巾,看起来好像跟拉面打了一辈子交道。
“越师傅你说的是结衣还是明日奈?她们俩我都带来你这儿吃过拉面。”
“哦,名字记不得了,看起来是个富家女的样子,头发染成褐色,两鬓编成辫子,穿过膝的白色长筒袜。”
“越师傅你记得的可真清楚啊,”学生笑着挠挠头,“那是明日奈啦,就带来你这里吃过一次面就被你记住了,越师傅你很好色哦。”
“哪能没有印象呢?那可是胸部丰满到要放在桌上吃面的极品啊!还有双美腿哦,绝对领域很诱人啊!”越师傅色眯眯地眨眼,“哪怕是在我这一辈子见过的女孩子之中,都可以排得上号了!”
学生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却缓缓的坐下了另一个人。
他刚想转过头去看看这位新来的客人。
瞬间,他的眼神一下子就直了,愣愣的看着这位刚刚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这位女孩有着一头柔顺靓丽的银发,精致的脸蛋如画中仙子般绝美动人,一双眼眸宛若天上星辰般璀璨夺目,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无比的优雅,就像是古代大家闺秀一样。她穿着一袭洁白的教士服,轻盈的身体如水中月光一般清冷澹然,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以梦幻而神秘的感觉。
但是那眉眼之间却透露着些许的妖媚,浑身上下似有着说不出的妩媚与诱惑,就好像一只在暗夜里盛放的曼陀罗花。这种美丽,这种妖媚,无论是谁看了都难免心生怜爱之意。
然而这种魅惑和圣洁,既然能够异常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十分融洽地交融在这位女孩的身上。
她的身前佩戴着一只银色的十字架。她站在这里,仿佛是天使降临人间,又像是玩弄人心的魔女。
学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无论是之前和他来吃饭的哪位女同学,就算是那位被拉面摊摊主所赞美的那个女孩子,都远远比不上这位女孩一根头发丝。
仿佛这位女孩就这么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世间所有美的化身,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女,是妖艳蛊人的女巫。
饶是见多识广的越师傅,都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此时此刻,这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位女孩有着明艳的色彩。
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见过了这位女孩一面,那么从今往后估计就再也难以忘记。
不过很快,越师傅就迅速反应了过来,狠狠的拧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呲牙咧嘴的发出了嘶的一声,然后目光微沉的看着这位少女:“请问这位客人……”
“一碗拉面。”
女孩用着空灵的声音开口说道,如同教堂里圣歌一般。说出来的日语发音虽然不太标准,但是很容易就能理解。
那双清澈宛如孩童一般的眼眸,干净的望着越师傅。
上杉越沉默着没有动作,只是用着无比警惕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孩。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从来没有在学校附近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因为这么美丽的女孩,哪怕是见过一面,都绝对不可能忘记。
这么一个女孩子,偏偏来到自己的拉面摊来点拉面?
这件事情实在是透露着浓浓的诡异。
而且上杉越自认为自己见过无数混血种的俊男美女,还从来没有见过美到这般的人物。那一举一动都像是有着特殊的魔力一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这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的言灵?
如果拉面摊的摊主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做拉面的师傅,做了一辈子的拉面。那么摊主大概率也只是会觉得今天晚上异常的幸运,竟然碰见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
但是上杉越不一样。
作为蛇岐八家前前任大家长,曾经的皇,还拿到过博士学位的他,对于一切风吹草动都无比的敏感。
“越师傅,这个小姐说她要一碗拉面啊。”在一旁呆滞了很久的学生,这才反应了过来,发现了自己梦中的女神,遭到了拉面摊摊主的冷落,愤然开口提醒着。
“越师傅,不要光顾着看漂亮女孩啊,这样很不礼貌的!”学生对于这个老色鬼拉面师傅发出了严肃的批判。
接下来,他舔着脸转过头看下一旁的女孩,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这碗拉面我请怎么样?越师傅的手艺很好的……”
学生面带笑容讨好着女孩。
上杉越面色一沉,死死地攥住了拉面汤汤勺,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
但却并没有做出多少额外的反应。
只是沉默着缓缓从锅里面捞出来拉面,搅动着汤汁,熟练的做好一碗拉面,将其放在了女孩的面前。
他摆出来了一个礼貌的营业性微笑:“多吃点哈,我家的拉面味道很赞的!已经在这里开了很多年了,人人都说好吃!”
上杉越营业性的微笑之中,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谦卑,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拉面摊摊主。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到底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他已经在人们的面前销声匿迹很久很久了,蛇岐八家那边估计甚至都直接把他除名了吧。现在的他真就只是一个卖拉面的。
女孩并没有对学生的话语做出多少的反应,只是姿态优雅的端起拉面碗,动作非常生疏的,拿起快子。
上杉越注意到了这一点。仔细观察之下,也能够发现这位女孩的轮廓线条是西方人的面孔。
上杉越微微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摊位上翻找出来了一副刀叉,递给了面前的这位女孩。
“慢慢吃。”
如此美丽的女孩,哪怕是吃饭,都非常的赏心悦目。
摊子里面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大家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位女孩。
女孩却无动于衷,仿佛这世间任何一切纷繁复杂的事物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现场的气氛就这么陷入了异样,大雨打在棚子上噼啪作响。
他们耐心的等着女孩吃完拉面。
“抱歉啊,桐谷君,我得打洋了。”上杉越催着学生赶快走,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还想再留一会儿……”学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孩,眼神微微有些发痴。
上杉越狠狠的皱了皱眉头。
然而就在下一刻,女孩默默的握住了自己的十字架,那位被称为桐谷君的学生,却一瞬间像是失了神一样,呆呆的站了起来。
像是被操纵着的人偶一样,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拉面摊。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上杉越心底微微一沉,他知道这下子真的是朝着他来的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注视着这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
“你是谁?”
女孩握住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虔诚的说道。
“主的代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