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心里酸成了太平洋, 可脸上依然保持着成熟男人该有的气度。他两手支在她耳侧, 身子微微抬起, 看着她,亲昵地道:
“那晚上见?”
“恩。”
“晚上见。”
古装剧的头套弄起来相当复杂,为避免重复作业,即使是午晌江溪也得顶着,她仰头看着人, 捏了捏脖子, 后边有点泛酸。
“起开,还不走?”
“哦,就走。”
韩琛慢慢吞吞地起了身,女孩半躺在椅上,古代妆容侬丽,她半张半阖着眼皮看人, 平添了一丝妩媚和撩人。他看了一眼,没忍住极快地俯身,在她半开的唇瓣上偷了一记, 抬起身时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我等你哦, 溪溪。”
韩琛摆了摆手,扣好西装扣一本正经地往外走, 却被一句话给叫住了:
“等等。”
韩琛像个被摁停的开关,卡住了。
江溪接着问:“我妈那边的银行贷款,是你帮的忙?”
“算是吧,一点儿小忙。”
韩琛否认到一半迅速改了口, 温水煮青蛙也得先有温啊,他做这事时确实没图回报,可此一时彼一时,现下情况不一样了不是?
江溪吃下这个糖衣炮弹,笑得又甜又暖:“韩叔叔,谢啦。”
“哥哥。”
韩琛不甘强调,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江小草,我……真的很老?“
江溪一愣,立时笑开了:“不老。”
韩琛这才满意地走了。
他这个投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隐蔽得愣是整个剧组除了江溪谁也不知道他来“探过班”。
————
下午的戏,江溪去了b组,取景在一处大院里的湖心亭。
场务和道具组早先把背景布置好了,就这一段是王家家宴,琅琊王氏作为当世第一世家,即使只是寻常家宴,规模也不算小。
伶人唱和,乐师伴奏,整个场子人多,也热闹。
不过这场戏的重点戏份还是在江溪和沈悦身上。
“小江,你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女,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仪态和风度,一定是要有大家风范的。至于你,小沈,你是琅琊王氏支脉过继来的,外表柔弱,但野心勃勃,里边的度,你可要自己把握住……”
刘导将两人叫过来,详细说了遍戏。
通告都是前一天就发在剧组群里,敬业些的艺人都会在前一晚背好词,当然再顺一顺就好。
“准备好了吧?”
沈悦和江溪不约而同地道:“准备好了。”
“好,下去准备,一会开拍!”
不论刘导平时如何为人,一旦开拍,那就是典型的六亲不认,整个片场绝对的独裁者。
江溪在早上那场戏就感受过他跟王导截然不同的导演风格,没什么不适应,只尽力将自己变成王熙真,去揣摩她的一言一行,至于沈悦……她除了曾经在视频上见过几眼她的电视剧,演技如何,还真是没太大的直观感受。
而对沈悦而言,她向来觉得这姓江的邪门,两人大约是天生气场不对,自己做什么,姓江的都要来掺合一脚,就连自己喜欢的男人,她都恬不知耻地要抢——这也是她即使给江溪作配,也硬要来这个剧组的原因。
当日试镜视频,沈悦反复揣摩过,她承认,江溪的演技是不错,堪称惊艳,可那又如何?
她要有哪一回爆了,也能演出这样的感觉。
这个世道,天才只是极少极少的一撮,更多的,是她这一部部戏积累起来的地才,她自问演技不差,非得试一试在剧里将江溪的戏压得风采全无反灰头土脸的快感,让江溪感受一下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第三集第二场第一次,action!”
“王熙真进场!”
五号机位,江溪一身浅紫宫装,上襦下裙的样式,裙开十二幅,这么浅浅作细步地进了湖心亭,身后缀着两个侍女。
湖心亭家宴拉开序幕。
男女宾列席,分成两座,由花中四君子的落地屏风隔开,一一落座。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过一轮,王家家主,也就是王熙真的爹掷杯一笑:“今日我王氏有喜,书焕,来,见过诸位叔伯,以后你就是我琅琊王氏嫡长一脉了。”
一个六七岁小童头戴纶巾,似模似样地从席中起身,朝众人一礼:“诸位叔伯有礼了!”
小小年纪,风度不差,礼仪甚佳,顿时获得了诸位叔伯的大加赞赏。
王熙真也跟着举杯一醉,当玉樽拿起的一瞬间,那张脸像是绷不住,落寞、嘲讽一闪即逝,迅速化作了与人同乐的欢愉。
长兄猝然长辞,王氏嫡长一脉断了根,便只能从族中过继,千挑万选选中了二叔的次儿王书焕,王书焕伶俐过人,读书不差——而眼下,人人夸赞王书焕有王氏大家族之风,可有谁记得三岁诵文六岁成诗惊才绝艳的王家大儿王麟!
王熙真酒杯引尽,在杯落之时,那殇与哀,却好似随着酒水一同远去了,只余唇间一抹笑,撑起王氏嫡长女的翩翩气度。
“妙!十一号机,拉特写!”
刘导两眼放光,心里像燃起了一捧火: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演员了,她不但能给他想要的感觉,更能给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
编剧是全场最闲的,也呆导演旁边窝着看显示器,点头大加赞赏:“妙,确实是妙。”
她笔下的王熙真,就是如此,倔强又大气,像燃烧的一团火焰,有最浓烈的恨,有最强硬的外壳,江溪演出了那股离于所有人的哀恸,可又演出了与人同乐的沉湎。
这种微表情,就算是老戏骨来,也未必能诠释得恰如其分。
场中群戏还在继续。
沈悦扮作的王珑令款款站了起来,要拿杯敬王熙真,她是新过继来王书焕一母同胞的亲姐,这次买一赠一,被自家老爹一起送给了王氏嫡脉,认作了王熙真的二妹,两人现下是肩并肩的邻座。
王珑令野心勃勃,只可惜在这个门第重于一切的年代,她的身份衬不起野心,自小就对王熙真这个嫡长一脉的长女素来嫉妒暗藏,即使这次说服父亲跟小弟一起过继过来,依然对王熙真享有这么多年的“特权”耿耿于怀。
“大姐姐,令儿在此敬姐姐一杯,若非此番时来运转,也不知何时能与姐姐坐一桌,靠得如此近。”
时来运转?
好一个时来运转!
这话委实刻薄,王熙真心中怒火滔天,第一番照面,就对这便宜妹妹生出厌恶,一双浓重的黑瞳直视王珑令,掩唇一饮而尽,落杯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哪知明日事?你我姐妹今次并肩,确实是不易,只望将来还能一道坐得长长久久。”
王熙真多年来养尊处优,不怒而威的气质与长兄不说像得有十成十,也有八成八,两人眼神一触,王珑令竟然被失语了。
“卡!卡!卡!”
“沈悦,怎么回事?!忘词了?”
刘导暴跳如雷,多好的一条戏啊,江溪那表情就是活脱脱一个王熙真在世,一推翻,情绪接不上出来的效果就不好了。
“导演,对,对不起,我再来一条!”
沈悦额头冒出了点汗,助理化妆师上来补完妆,又退了回去。只余她余悸犹存地看着江溪:这人是疯子吗?刚才眼里的杀气,让她以为自己会当场没命!
她摩挲了下肩,试图让冷意退下去,对,没什么,这种状态江溪也不可能时时保持,下一条,下一条一定把她压下去!
但很快,沈悦绝望了。
“卡!”
“卡!卡!沈悦,词,词儿,你词儿都吃嗓子眼了?”
“沈悦!再来一次!”
连续十几次的ng,让旁边演员,包括场务、摄影师眼神都不对了。
“看她上部古装剧,演技还成,原来就这副臭气篓子?”
“瞧刚进组拽的跟二五八万,白富美不在家好好当白富美,跑来片场折腾人是怎么回事?”
“你没发现,拍了十几条,江溪的状态一直很稳,而且一次比一次好吗?”
“简直是怪才!”
沈悦额头的汗越冒越多,在刘导又一次喊卡的时候,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溪她太、太吓人了!”
她助理忙过来把人扶到一边休息,沈悦哭得不停打嗝,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全无形象,像是整个自信都被摧毁了。
刘导眉毛拧在了一块,如果到现在,他还没看出问题,他也算枉当了十几年的导演了。
演员之间的龃龉,他向来不管,可要影响到拍戏,他就能让,
刘导招了招手:“小江,你过来一趟!”
江溪瞧了一眼,嘴角的笑有点垮:“刘导。”
她慢吞吞地挪过去。
刘导神情严肃,拉到一边,见没人听了,才问:“小江,你故意的?”
在演技天差地别的演员之中,会出现一种压戏的情况。江溪和俞竞拍戏没压,甚至是略微收着戏引导的,刘导看出来,没说,心里还很欣慰,这丫头有大局观。
没想到对着沈悦,那戏非但不收,还气场全开,把一个小姑娘压得信心全无。
要是过不了这关,以后演戏恐怕都有阴影。
江溪见被看出来,也没狡辩,只是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人。
“刘导,沈悦跟不上,这事……不能怪我吧?”
“小沈……”
刘导语塞,说起来没人有责任给人带戏,至多就是说一句不厚道,可他作为导演,看的是全局,沈悦合同签了,临时换人不现实,而且违约金剧组也不可能付。
“你收着点,成不成?”
“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溪溪:真可惜,我不是一个五讲四美尤爱世人的女孩子呢。┑( ̄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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