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接人入宫的轿子就停在了穆府门口,穆华擎与白浅再怎么舍不得,也还是送她入了轿。临别前,穆连榕执着云踏歌的手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受委屈。”
云踏歌目光晶莹,轻轻点头。
轿帘落下,穆连榕回忆着前几日的事情,还是觉得不舒服。
虽说她们与古沧笙从小一起长大,但这小少爷喜欢撩人的性子,还是有些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心。她们前几日去看望古沧笙的脚伤时,正瞧见刘廷尉的小女儿刘云依在给他喂药,云踏歌只瞟了一眼,当场就走了。尽管古沧笙事后也追出来解释了,说了一堆“她非要来我也没办法”之类的话。
听说刘廷尉一生无子,只有两个闺女,那宠得是给星星给月亮的,那刘云依一直赖着她爹说要嫁给古沧笙。不过婚姻大事,做父亲的总是考虑多些,以她年龄尚小给回绝了,况且这女方向男方提亲算个什么回事嘛!
刘云依还有个姐姐,叫做刘云晴,听说长得十分秀丽,这次也入宫参加秀女选拔了。穆连榕没见过这个刘云晴,但是看在踏歌的情谊上,内心先入为主地不喜欢这个刘云晴。
临到宫门口,所有秀女下轿,排队验明正身。穆连榕瞧着前面的人有些多,嬷嬷说大概还要两柱香才能轮到她。她颠簸了一路也不想坐轿子了,便带着云桂随便走走。外面的风有些大,前面有棵大树正好可以遮蔽一下。待走近了,却听见隐隐有人声传来。
“哥哥,哥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说话的是个女声,还带着一缕哭腔。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男声听起来似乎有些无情。
“可是我抛弃了一切来选秀女,就是为了让皇上赐婚,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并没有让你这么做,你只是个小官的女儿,皇上哪里会注意的到你,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变了呢?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吗?你带我出游,带我骑马,还送我簪花,不是想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你别傻了好吗?我爹不会同意我娶一个小官的女儿的,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不合适。”
“可是哥哥,你以前说过,想和我永远在一起的?现在怎么用各种理由说我们不合适了呢?”女孩明显有些激动,声音都高了几个分贝。
“你别抓着我了好吗?以前是以前,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到时候进了宫选上了秀女,被人挑去做了妾,那就得不偿失了。”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穆连榕站在大树的一边,看不到这两人的面容,但却听见了男人甩袍的声音。
下一秒,那女孩好像跌落在地上,止不住的抽噎。一边哭着一边挽留这个已经变心的男人。
穆连榕不想看谁的笑话,默默地走开了。
一切按部就班,穆连榕入宫了。
身为丞相的女儿,多少还是有些优待,宫人们还特地给她准备了一间独立的
小院。其实只要是皇城里能叫得出名号的官员之女,都会有优待,她就听说刘云晴也给分配了一间西边的小院。有些官位没那么大的,就两三个女孩合住一个小院。那些从周边郡县来的女孩,干脆就给安排大通铺住着了。皇宫之中,等级森严,见人下菜牒,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那些个女官对她也客客气气的,穆连榕说一个人有些孤单,想叫个秀女过来同住,女官也应允了。
灵儿搬过来时,还是怯生生的,有些拘谨。既然穆连榕答应了南阳太守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女儿,自然就会将她放在心上。不过按照刘太守的意思,是希望灵儿落选,然后回南阳他再给安排别的亲事,毕竟牧阳城太远了,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怕灵儿留在皇城受了委屈都没人帮。
可灵儿模样标志,长得也还算可人,怎么让灵儿落选,她还得好好想想。
其实除了皇城里面的官员之女可以获得绿色通道直接入宫之外,那些郡县小官送来的女孩在进入牧阳城之后就已经筛过一轮了。听说掌事的那名女官特别严格,那些身无长技长相还平平的女孩早就被遣送回原籍了,为此还处置了几个负责挑选的嬷嬷,话说得可难听了,说她们对秀女选拔事宜不上心,专挑些歪瓜裂枣来玷污她的眼睛。有些秀女被当众羞辱,还有想不开想自杀的。
所以最终能入得了宫的,也算是十里挑一了,起码有个特色能让人记住。
入宫的第一天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问些话,做些常规的检查。将灵儿安排在小院的偏殿住下后,天色也暗了。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但穆连榕却没有困意,她坐在窗边,愣愣地看着手臂上的守宫砂出神。白日里大树背后的对话不断地在她耳畔响起,她觉得有些委屈。
王爷你,好像从来没有要我来,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我这样不打一声召唤的就来选秀女,你会不会觉得我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其实,这一路,我好累,我向你跑了九十九步,若最后一步你不向我走过来,我便决定,放弃你了。
如今已然入了宫,既来之则安之。
秀女的生活也不算枯燥,刚来时无非是学规矩学礼仪,后来会有女官来教教绣花作画等等。秀女和宫女可不一样,无需做些脏活累活,只需精进自己,在日后的秀女展示上大放异彩即可。真正的秀女选拔要等到开春之后,这也就意味着今年的除夕春节,穆连榕都要在宫里过了。
深宫之中的凤鸾殿,原本是已故皇后的住处,虽时时有人来打扫,但始终是少了几分人气,如今倒是热闹了许多。殿外重兵把守,里面的人重复着吃饭睡觉的无聊生活,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门外有宫女敲门的声音,他随意将手中的书扔在案桌上,走到门前开门,外边已经升起了一轮清冷的明月,他今日兴致不错,将脚边的饭菜端起,走到院中的石桌上,为自己斟满一杯佳酿,一杯下肚,只觉得甘冽清甜。吃了几口饭菜后,又想要舒展一下筋骨
,便执起树下的一根枯枝舞起剑来。
软禁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除了不能出殿以外,他的行动还是比较自由的。
蓝君逸身姿飘飘,丰神俊逸,在月下起舞,引得不少服侍的宫人驻足停留。他心中却百转千回,猜不透圣意。
那日一纸圣谕,便将他从落日城召回牧阳城。少时离宫,如今归来,宫中光景早已物是人非。他在入宫途中看到的一个熟悉的背影,恍惚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不顾宫人的阻拦,拉住了那名女子。那女子却大惊,大呼一声“放肆!”
记忆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相互碰撞,蓝君逸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才道:“你不是我母后。”
宫人们赶紧上前将二人分开,一旁的太监提醒道:“逸王殿下,你看错了,这是容妃娘娘。”
“容妃?”蓝君逸瞧着这名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不过这名女子的面容却有些僵硬,好似不能做出过多的表情,只像其形,不像其神。
而后容妃便跑去向皇上哭诉了一番,说了受了惊,胳膊都被这武夫掐紫了。蓝拙楷便像是被色迷了心智一般,对蓝君逸大肆责骂。那天晚上皇上哄了容妃一夜,逸王殿下却在雨中跪了一夜。
父子俩这么多年未见,刚重逢还未说上一句好话,便又闹出了矛盾。
蓝拙楷安抚好容妃后才再次召见蓝君逸,蓝君逸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就破口大骂:“你找个同我母后相像的人是什么意思,是想表达你很想念她吗?真是可笑,她在世的时候不好好对待,如今故去了又装作深情的样子,真恶心。你看着专情,其实负心薄情多情又绝情。你以为你在宫里养个同我母后相像的人就可弥补你的过错吗?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
蓝拙楷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儿子,脸上有薄怒的神色,他瞧着这张脸,像君颜,也像容兮,似怀念却又有些抗拒。
他什么也没说,召见的当日,便又下了一纸诏令:“逸王以下犯上,出言不逊,顶撞圣上,幽禁于凤鸾殿,任何人不许探视,非召不得出殿。”
这一行,蓝君逸来的匆匆,被关的也匆匆。不过被幽禁期间,皇上却来传过一次消息,问他赵|南勋在哪儿,他要亲自审讯。他虽疑惑,但还是书信一封,说带着信去连理山庄,自然能提审赵|南勋。
他被幽禁的消息一出,坊间流言四起,引得各路势力猜测纷纷。
但皇上好像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天天与容妃待在一处,有一日看见几个脸生的小宫女在花园里面放风筝,突然想起宫中也许久没有新鲜血液了,便张罗着要选秀女。
容妃听闻后,便又哭诉着帝王薄情要去出家,蓝拙楷安慰道:“此番选秀女,朕不选便是了,朕如今有你便够了,这后宫无需再添人,朕好好陪着你。朕看那些小辈也有许多到了适婚年龄还未结亲事,朕便帮这些小辈们好好选选,这样宫里边也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