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关心海军，经常召见洋员垂询世界最新的海军技术和动态，这是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种二把刀的“军迷”水平虽然不至于让他成为真正的专家，但也不是随便可以糊弄的。

李少荃知道孙笑那夸张的战果一报上来，皇上一定会有疑问，所以他早有准备，赶忙解释道：

“陛下，洋员所谓百中五即可称精锐，是说两千米以上距离，战舰对战舰，两舰都在快速移动，犹如高手过招，闪转躲避，加之距离又远，才会是百炮中五则优的情况。”

“这次马尾则不同，我大明勇士是隐藏在暗处静候法夷，如猎人设陷阱，法夷入瓮则一击必杀，法夷不入则静候不动。”

“法夷踏入陷阱猝不及防，是以被我六炮沉三舰！”

李少荃愿意替船政水师背书，是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至少法舰“窝尔达”号是确定被孙笑击沉了，而“费勒斯”和“野猫”撤退的时候也在起火燃烧，生死未卜。

而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中将，总兵刘步蟾少将，林泰曾少将，以及北洋水师聘请的洋员教习都认为，不管“费勒斯”和“野猫”是否真的沉没了，能用六发150mm炮弹击沉一艘巡洋舰，这个成绩都足以证明炮长在炮术和运气方面都是出人意料的强大。

这样的人才，李少荃见猎心喜，总想着扒拉进北洋的盘子里，自然不会给人设置什么障碍。

“是这样吗？”

听了李少荃的解释，皇帝还是有些疑惑，不过生性沉默寡言的锦衣卫指挥使此时上前，安静的递了个折子，立刻有太监将其转呈给皇帝，光兴打开看了一遍，这才放心的说：

“原来如此，看来事情确实如李爱卿所言，不过那勇士偷袭一次后，还能坚定信心，一直等到法舰逼到近处，再开炮击沉两艘，这确实当得起智勇双全。”

锦衣卫调查的结果比李少荃所知的更细致一些，他们甚至找到了曾经上过炮位的衙役，明确知道孙笑击沉“窝尔达”后，鼓动大家留在炮位上，等待与复仇的法舰决斗。

即使这样，“击沉”最后一艘敌舰的那一炮，仍然只剩下孙笑一个人守在炮位上。

也就是说，到最后，是孙笑一个人在单挑法夷舰队！

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在是令人惊叹。

光兴皇帝微微抬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底，从德里至订购的战舰回国后不久，光兴皇帝曾经驾临津门视察过北洋水师，当时皇帝端坐在码头上，两艘铁甲舰和两艘巡洋舰依次从不远处的海面上驶过，由于事先没有交代，德里至来的驾船洋员们按欧罗巴的传统，拉响汽笛向大明帝国皇帝致敬。

一瞬间，磅礴的声音如同有实质一般席卷码头，伴驾的文武百官，护卫的几千侍卫被吓得齐齐后退，几个胆小的太监宫女甚至站不住脚，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别说他们，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腿软了，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怀疑自己也会露出丑态。

庞大的铁甲舰那如同高山一般向自己驶来的巍峨气势，从心底里深深震撼了皇帝本人。

那之前，如果说光兴皇帝只是一位海军爱好者，那么之后，光兴皇帝已经深深为现代化的铁甲舰而着迷了。

推己及人，皇帝自己知道那些战舰是自家的，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却仍被深深震撼了，孙笑当时面对的确是杀气腾腾的敌人战舰，他却仍能一个人等到敌舰驶到近距离上才发炮，这种胆略，说他是智勇双全，真的当之无愧！

“有此勇士，是我大明之幸啊！”

皇帝赞叹一声。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有心人已经默默在心中记住了孙笑这个名字。

“可，有如此勇士，为何那张成却不能用？他一人击沉三舰，张成统领11艘战舰全军覆没却何以只击沉两舰？”

皇帝的音调提高了八度，看样子是要追究马尾战败的罪过了。

“陛下，关于此事，那击沉法舰三艘的孙笑也曾上书详述经过。”

“上书？他为什么可以上书？”

“他是海军上尉，同武官五品。”

“哦，这样啊。”

把新军军衔跟旧武官品级挂钩，本意是为了提升新军的荣誉感，旧制武官五品确实可以直接上书，不过旧武官是没人敢用这个权利的，反而是新军这些不了解朝堂动向，凭一腔热血做事的年轻人敢说敢干。

不过他们不知道，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所谓奏折都不会直接递到皇帝桌案前，而是分门别类的转给新陆海军衙门。

“李爱卿，那孙笑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替张成解释呗。

不过与别人不同，孙笑没有用——也不会用那些华丽的辞藻给张成遮遮掩掩，他只是很硬核的把双方数据列出一大通：

法舰10艘，入港参战9艘，不算“凯旋”，总吨位超过15000吨，算上这艘铁甲舰则是20000吨。

而明军参战11艘，不过10000吨出头，看着数量多一点，其实真实实力只有法军的一半。

然后在列出双方火力和航速数据，那就更可怕了，至少是5倍的实力差距！

所以，张成的失败实属正常，根本不足以大惊小怪，这种情况，就是让英夷的纳尔逊重生来指挥，也不可能转败为胜。

想要打败法夷，还得集合北洋南洋船政全军之力，才有一线可能。

直白一点的话：双方实力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输了正常，赢是不可能的。

甚至，能打沉对方几艘战舰，这成绩其实也算超出船政水师原本的水平了。

说到底，这是因为明军有地形优势，法舰在海战前期必须一艘艘通过狭窄的水道进港，这给了明军在局部以多打少的机会。

另外，明军上下将士用命，英勇无畏，海战中至少有4艘船发起过冲撞行动，并且用此战术成功击沉一艘炮舰，这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至于孙笑本人，他倒是并不居功，报告中认为，岸炮能击沉“窝尔达”，是水师吸引了法夷注意力，导致自己偷袭成功。

攻击“野猫”和“费勒斯”（他没说击沉了这两舰）则是炮位隐蔽良好，所有成员一起努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