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结论来说，艾丽的炮击并没有杀死任何人。

当少女看到突然从半路上冲出来的外装，用防壁挡下了自己的炮弹的时候，心里其实，应该是有点高兴的。

虽然这种逃避的情绪，作为军人来说不合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少女依然庆幸了一下——自己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至少到目前没有。

“格林-1-9至CP，在工厂区附近发现敌军外装，请指示。”

“CP至格林-1-9，请汇报敌外装型号。”

外装的出现，无异于给联合王国的脸面上，扇了一个大大的耳光。

在自家的地盘上，有人闹事就算了，只需要镇压即可。但既然出现了强化外装，那现在的状况就绝对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不管是哪个混蛋在背后暗中支援，王国都注定会将其连根拔除——连着这些试图反抗的宵小之辈们一起。

“报告…外形对照…是A12‘玛蒂尔达Ⅱ’型。”

艾丽望着百多米外，有着与丘吉尔重型外装相似结构的敌人，忠实地汇报了自己的见闻。

“CP收到。请歼灭目标，期待阁下的奋战。”

厚重的外置装甲，笨重的身躯，再加上两门20mm牙签炮。就火力配置来说，就算是正要退役的十字军，都能甩这个两代之前的老古董好几个街区。

但是，它毕竟是“外装”。

是普通部队，在不依靠魔力的情况下，根本难以战胜的敌人。

可能法师掷弹兵们的魔力式破甲火箭，能够敲开它的防壁。或是17磅反装甲炮，在中近距离进行直击。不然就只能通过大口径榴弹炮，进行饱和炮击了。

但这种老古董，在面对先进了整整两代的外装的时候，就算站着让它打，在短时间内都不一定能对克伦威尔造成威胁。

即使如此，名为“轻敌”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在少女的脑中发芽的迹象。

“CP至格林-1-9，在你的区域又发现两架外装，你快被包围了。”

用不着前线指挥部体形，魔力探针显示屏上的红点，已经清楚地标出了敌人的存在。沙曼市区低矮的房屋，根本无法遮挡高达6米的外装的回波。

三台A12的两面合围，限制了艾丽后退的可能。

只要少女在此时稍微示弱，那三台早该被“丘吉尔”式取代的古董，一定会毫不踌躇地去攻击王国的地面部队。

沙曼城内并不宽阔的街道，压缩了双方外装进行回避机动的余地。同时路旁的电线，也会在稍不注意间就纠缠到防壁上，并不是适合外装施展威力的地形。

——砰！

一门藏在路边巷子里的37mm反装甲炮，在几乎是贴着的距离上，对着前进中的克伦威尔弓兵打出了高爆榴弹。

然后，作为目标的外装没有一丝损伤。但脑子里根本没有“杀伤范围”这个概念的几个反抗军炮手，却化为了地上的一滩碎肉。

“连日耳曼的装备都有么？”

艾丽刻意无视了地上的尸骸，并一眼认出了那门日耳曼陆军的制式小口径火炮。

敌军3机像是按住扳机不动似的，一发发地向少女所处的位置投送着20mm炮弹。

其中的绝大部分，都砸入了旁边无辜的平房。剩下的极少几个，也被坚固的防壁拦下。作为回礼，艾丽也回敬了几颗40mm碎甲弹。

从对方惨不忍睹的命中率来看，艾丽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对手，是菜鸟中的菜鸟。

“不会是昨晚才拿到的外装吧？”看着对面明明开着自平衡，却险些摔倒的A12，少女在心中恶意地揣测道。

不过，既然得知了对方的水平，那么就没有将战斗继续拖延下去的必要了。

双方的攻击都不足以打破对手的防御，但能够极大地消耗外装驾驶者的魔力与精力。

毕竟是在一对多的不利处境下。拖得越久，可能产生的变数就越大。在反抗军巨大的数量优势下，蚁多咬死象，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砰！——砰！

明显要大了20mm魔力炮数倍的冲击，席卷了克伦威尔的防护层。包围着艾丽的A12，已经增加到了五台。

“这…57mm六磅炮？还是两门？”

与面前的A12接近到百米左右的艾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五台玛蒂尔达的引擎排气口处，都往外喷吐着蔚蓝色的火星，那是作为燃料的魔力，在扭曲搭载引擎内不完全反应，而产生的残渣。

而A12那原本应该装着机枪的双手前臂，被整个换成了带着弹鼓的57mm炮门。炮身上闪烁着魔力光辉的黯淡纹路，则昭示了它们皆为魔力炮的事实。

“这些家伙…都不要命了么？”

感受着一枚枚强装药的穿甲弹，对自己防壁与魔力的削减，艾丽在心中大喊不妙。

作为快要被时代抛弃的产物，A12“玛蒂尔达”拥有着比它的后继者——A20“丘吉尔”重型外装还要厚重的防御。而获得了坚盾的代价，则是对魔女的过度压榨，与续航能力的缩减。

在当时看来属于新颖理念的双引擎结构，终究是利大于弊的妄想。

两门20mm炮，与7.7mm机枪，已经是正常情况下的极限。魔力利用率低下的旧式引擎，无法允许再多的武器搭载。并且双传动并联的结构，也仅仅带来了1+1=1.5程度的鸡肋动力。

但若是说强行启动的话，还有一种办法。但正是因此，才更加不可饶恕。

这些没有相关知识的反抗军魔女，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的知识，身为正统的不列颠训练营出身的艾丽，了解得十分清楚。

想要从客观上提高魔力流量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魔女推入“魔力醉”的深渊。

药物，催眠，机械，手术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需要让作为“电池”的魔女们，保持名为“魔力醉”的暴走状态的话，在魔女死透之前，就不用担心动力的来源。

若是把魔女比作茶杯，将魔力比作水的话。

借助扭曲引擎的负压，就可以像倾斜杯子一样汲取到魔力。

但要是在杯子上凿个洞，或者干脆打碎它的话，奇迹的水就会不受控制地一直奔涌而出吧？

“当你们觉得魔力不受控制地外泄的时候，立刻将魔力节流阀拉到0，然后紧急停机。不然的话，会死的。”

这是在小魔女们第一次连接外装引擎后，教官说的第一句话。

关闭节流阀，强行阻断魔力流，是能够从耗散魔力到死的状态中，拯救魔女的快捷途径。

但是，根本就没有安装魔力节流阀的时代眼泪——A12型，又该如何？

答案是没有。主动应对方案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在数名测试魔女，用自己生命得出的结论的催发下，不列颠军部，做出了停止A12系列的一切生产计划的决定。

眼前这五个不知是被妄想，还是被愤怒所驱使的魔女，将会为她们的鲁莽和天真付出代价。一切的奇迹，都需要与之等价的牺牲来换取。就算被冠以“魔女”头衔，也无可例外。

但在付出代价之前，她们将会成为王国军作战部队的最大威胁。

“格林-1-9至查尔斯-3-7，敌外装数量超过预期，请求支援。”

“否定，本机在商会公馆西南，遭遇反装甲部队伏击，无法脱身。嗯…要是有空的话，还是你来救救我吧。”

明明是在和同为人类的敌人血拼，但尤兰达少尉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和吃饭闲聊时一样随意。

艾丽抽了抽嘴角，索性加大油门，一路冲到了那台一开始为反抗军挡枪的A12身前。

沙漠色涂装的克伦威尔弓兵，高举起加装了冲击型矛钉的右臂，瞄准了敌人最为脆弱的背面。

在小幅圆环机动后，艾丽轻易地抓住了这架A12的六点。老式外装和菜鸟驾驶员的组合，让A12连躲避或是转身都做不到。

玛蒂尔达的双引擎设计，占据了外装主体内大部分空间。背在背上的驾驶舱设计，让驾驶者偏离了机体的中心。在需要外装快速转身的情况下，会产生较大的眩晕感。同时，也使得外装的动作变得笨拙。

“哈啊！”

该说是看不到敌人的样子，就不会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么？以对重装甲目标为前提的矛钉，没有任何停顿。

——咚（＞﹏＜）~！

右臂下方悬挂的矛尖，与A12的后部防壁撞在了一起。蓝色的魔力光，在猛地亮起后又转瞬熄灭。

玛蒂尔达号称铜墙铁壁的防壁，在人类自身科技的结晶面前，显得过于无力。

蛛网一样的裂痕，在透明的防壁上显现。从远处看去，就好像虚无的空中，凭空出现的图腾。一枚以105mm霰弹为蓝本改造的空包弹，从左轮式的弹仓里滑落到地上，发出撞钟似的鸣响。

少女光是凭借A12驾驶舱后部破碎的装甲钢，就可以猜到里面的反抗军魔女，那副被震得晕头转向，快要失去意识的狼狈模样。

驾驶舱出口的舱门，已经在冲击下扭曲变形。想要弃机逃走，几乎是不可能了。并且，A12也没有安装什么弹射逃生之类的高级功能。

艾丽弹出了外装左臂中收纳的制式链锯。带着倒刺的链刃，在晨光中反射出带有讽刺意味的美丽光华。

整套标准的近战动作，在实际操作中，也仅花费了短短数秒的功夫。

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拯救队友的4台反抗军机体，用机枪和炮门向着艾丽的方向开火。只是按照她们的准头，很难分清是想要拯救同伴，还是想要连同伴一起炸死。

——嘶啦…

高速旋转的利刃，从侧后方撕开了A12的装甲，深深地插入胸腔。玛蒂尔达厚重的机体，痉挛似地抖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失去动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失去了动静。

随后，迟来一步的炮弹，在克伦威尔弓兵的四周绽开。

是害怕波及到同伴么？炮弹的落点，最多也只停留在了至近弹的范畴。

“不，多半是打不中吧。”

自言自语地否定了自己猜测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她的下一个猎物。

“下一个，是哪位？”

明知道对方无法听见的黑发魔女，发出了如此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