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靠近,绝不能让它们靠近!
高射机枪的枪座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后坐力,比橘发少女的心跳更为强烈。五发,五发,再五发,架子鼓般的节奏,将心中的恐惧,化为咆哮而出的愤怒。
“士兵的灵魂,寄宿于枪杆上。”说过这句话的人的姓名,已不可考。可能升官了,可能退役了,也可能早就在哪里腐烂风化了也说不定。
卷成一团的弹链,如顺滑的捞面一般被枪击一刻不停地,全数吃进嘴里。枪管渐渐发红,几乎被颤栗冻僵额躯体,也随着士兵的怒火在寒风中熊熊燃烧
那些只会躲在高空,总是姗姗来迟的航空兵?都见鬼去吧!
那些只会玩弄字句,拟定些狗屎不如的作战的参谋官?都见鬼去吧!
那些连猪猡都不如,如此轻易地被艾里安残杀殆尽的要塞守军?都见鬼去吧!
死去的战友?阵亡的长官?统统都见鬼去吧!
机枪的弹链即将用尽,闪烁的红色指示灯,提醒着并不存在的装弹手准备弹箱。但无论是周,还是嘉洛尔,都丝毫没有去管它的意思。
节省弹药?简直是笑话。等到人死之后,还要这些东西何用?
“该死的,给我快点!”中尉捶打着缓缓运作的上弹机,恨不得钻进去用双手将炮弹推动。
“它们来了,卧倒!”黑发的少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矮小的身躯滑落到炮手席的炮盾与座椅间的夹缝,双手抱膝,蜷成一团。
身边任何突出地面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救了自己一命的遮蔽物。身体缩小的每一点距离,都可能使自己躲过致命的袭击。少女是如此被教导的,也是这么做的。连恐惧的余裕都没有剩下,艾丽的脑海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要是炮盾不够厚实的话,那就祈祷连接着液压泵的转轮,能阻碍艾里安的利爪吧?一层的装甲钢过于单薄的话,那两层的话,就不会被击穿了吧?
“哇啊啊!不,不要!”被绑在柱子上的中将哀嚎着,无助地盯着可憎的死神从天而降。
一只飞翅级的翅膀,被大口径子弹连根拔掉。它在空中翻转着,失去了对姿势的控制。而它的结局,则是错过了自己的目标,然后一头栽到了石质的廊柱上。
吧唧——
让人极为不适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刺耳。那是透着一股软软的,饱含着汁水一样的东西,被撞碎时发出的轻响。
鲜红的血沫,淡黄的脂肪,惨白的脑瓤,这些散发着恶俗气息的东西,与艾里安银色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像极了恶趣味的恶魔,搅拌出的什蔬沙拉。
“啊啊!”艾丽抱紧了双臂,好像在拥抱着彷徨无措的自身。少女那一片空白的大脑,过了好久才理解到自己害死了别人的事实。
弹药用尽的周,从机枪座上翻身而下。紧随着它的脚步,就有一只飞翅级的前爪,掠过了男子方才头部所在的位置。
铁的味道钻进了周的鼻尖,让黑发的男子雀跃不已。这是鲜血的味道,证明了自己的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
痛苦乃生命存在的证明。还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你还能战斗。法师掷弹兵的新兵手册上如是写道。虽然尽是些胡扯,但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滴滴嗒嗒,秒针流转一刻。在不知觉间,双手的半英寸口径机枪,也打光了全部的子弹。
“换弹药!”掷弹兵如此喊道,而后才发现附近根本没有可以掩护自己的同伴。
抬起左臂,接下了一只飞翅级的刺击。而相对的,外骨骼装甲上的机枪,与整个手臂的血肉嵌在了一起。
“娘的,我干!”周索性从腰间拔出了闪亮的匕首,然后将它随着难听的脏话一起,刺进了面前那令人厌恶的复眼里。
拥有着魔力加持的匕首不断深入,直达那姑且可以被称为“脑”的部件。手腕疯狂地扭动着,锋利的短刃把面前怪物的脑内搅成一团乱麻。
假如这是一对一的决斗,那法师已经可以毫无愧疚地站在领奖台上接受欢呼了。
“我干!我……”可是,终归不是决斗。
来自背后的突刺,在外骨骼装甲的腰腹部,开出了一个前后贯通的孔洞。力量,和血液一起,在仅仅数秒内便流失无踪。
周的外骨骼装甲,在一阵令人作恶的舞蹈后,就慢慢地向前跪去。
以双膝着地的姿势,英勇的战士,摔在了敌人的亡骸上,不再动弹。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依旧圆睁的漆黑瞳孔上,被溢出的汁水染成暗红。
唯一还在开火的,只余下嘉洛尔操纵下的机枪。40mm机关炮的弹药,就算只是溅射,也能造成可观的杀伤。但关键是,但要剩余的数量,仅此120发。
对于四联装机枪来说,大概撑不过10秒就会弹药用尽吧。
尽管如此,但少女丝毫没有松开扳机的意思。到处都是敌人,所以根本就不用考虑瞄准。射击吧!在生命流逝之前!
咔嚓——
炮膛闭锁的响动,让艾丽睁大了眼睛。
“纵轴修正!往上打到底!”随着魔女的高呼,业余的炮手奋力地旋转着手边的转轮。周遭尽是些被防空机枪吸引了注意力的飞翅级。
艾丽抬起脑袋,顺着笔直的炮管向上看去。在那里,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它毫无感情,只是无声地讥讽着下方凡人所做的,那无用的愚行。
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人生厌。泛着磷光的液体,在那只眼中凝聚。‘若是等那泪花滴落,自己毫无疑问地,就会被送往天国吧?’
‘但才不会去,自己才不会去到那种地方!’
‘若真有天国,那也一定是个寒冷,黯淡,除了寂寞便别无他物的牢笼吧?所以…我才不会去!绝不!’
如旗杆般插在地上的炮管,几乎与地面垂直。
怪物的身影缓缓向前移动,巨大的眼睛,与炮口重合。
“炮门锁定,开火。”刚刚落下的泪水,与急速的弹丸在空中相撞。
一切,皆归于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