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恒长老眼中,李织语的及笄宴该是如何的?
好巧不巧,他本人还真的说过此事,听的人,也正是李织语,那会子思恒长老还在道观养他的茶花,李织语搬张小板凳看,大师兄抱着药材路过,折回来时,顺手给李织语再盖了件斗篷,思恒长老哼着小调儿,见花儿极美,满意点头,李织语道:“长老,茶花的花期不到夏末的。”
“这我也早就想到了,特意挪得花期更长的茶花来,保管能送到你家。”思恒长老看着欣欣向荣的艳色茶花,便心满意足颔首道,“届时你那儿肯定会来许多人,咱们道观也会过去瞧你的,真是门庭若市了,再请位德高望重的正宾,还有你姊妹,给你当赞者,再上观主送你的簪子,绝对能镇住全场,往后绿江县一说起哪家及笄宴办得最厉害的,那都会说,是李氏一族的织语大姑娘。”
李织语笑着摆手:“不成不成,太夸张了,我委实难以接受,何况要是没办这么隆重,该如何是好。”
思恒长老跳脚,赶紧来捂李织语嘴,“呸呸呸,绝对是要如此盛大的,否则多说不过去,咱们道观里,也就你是大姑娘家,非得认真妥帖安置好,你这些日子管住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李织语唯有向天发誓,思恒长老方才放过她继续修花。
总而言之,再思恒长老的眼中,李织语的及笄宴就是要办得盛大又隆重,门庭若市,流芳百年,最好能让满绿江县的人都知道,道观唯一的半吊子李织语,今儿就及笄了,往后还要嫁给折世间最好的男儿郎,与那人白头偕老。
俗话说,天意弄人,说的从来是没一错,李织语的及笄,并未像思恒长老所想,没有茶花,没有众人的道喜,连家人都不曾凑齐,她便坐在绣墩上,杏婶子给她插上簪子,簪子也并非观主所赠,要避官府的嫌,一切从简,赵氏红了眼眶,捂了嘴,愣是没有出声。
老太太好不容易养起了些许精神,给李织语下碗长寿面吃,全是李织语爱吃的料,慢慢一碗,李织语吃尽了长寿面,老太太笑道:“一碗长寿面,百岁到白头。”这时便能欢笑了,长生和朱蕤扑到李织语怀里,给她花,是祝礼,家里有孩子的嬉笑声才不至于显得空荡荡,李织语拍拍他们俩,“等会儿咱们吃大餐了。”
杏娘子越瞅越不大对劲儿,赶紧拍拍手:“等一等,老太太你还没说语姐儿的字呢。”别个都能放下,这个可不能丢了。
原来取字是要正宾取,但杏娘子办啥都成,就读书不咋地会,赵氏学疏才浅,故此只能叫老太太取。
老太太拍拍李织语手心:“我早早想好的,安和,李织语,字安和,咱们也不用引经据典,唯有这个大白话,于我而言,才是对你极好的。”
李织语也不去想当年的自己原就是这安和的字,唯颔首道,“我都明白着呢。”
老太太看着她,满心满眼看着她,好似要将这时的李织语刻近心里,寻个世间最妥当的地方放着,也无需去翻开,只要想起来,便是说不出来的欢喜,老太太垂了眼睑,轻声说,“往后你就是大姑娘了,那些让你沉稳的话,都是虚的,不管你是什么性子,你都是祖母最欢喜的语姐儿,你好好的,过日子,倘若不高兴了,也只管说,大半辈子的路,总要任性一回。”
李织语酸了鼻子,“祖母,你再说,我真的要哭了。”
却是赵氏先忍不住哭了,杏娘子赶紧让红桃挽着她先到隔间,迎上她们祖孙俩道:“今儿是语姐儿的大好日子呢,可不许哭哭啼啼的,来,咱们吃饭,我看娇姐儿虎哥儿都该饿了。”
这才将一场哭避开,李织语及笄后,第二日便要嫁了,老太太知是嫁给康家的九少爷,人品倒也端正,纵然不如意,还是盼着她好,李织语撩起盖头,喜娘就要说,李织语看她一眼,她却不敢多言,只见李织语上前,握住老太太和赵氏的手,“我这就走了,三日后回家。”
赵氏再笑不出,却只能眼睁睁看李织语放开手离去,外头响起鞭炮声,热闹非凡,临街的路人看这新娘子走了出来,还奇怪,问一句为何无兄长所背,家父何在。
可那姑娘真个潇洒,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那裙摆微动,环佩如花,生得端正,不曾动摇,此等风范,却是难见的,还有人夸她好,可全被鞭炮与喝彩声淹没,唯有落在屋檐上的鸟儿静静看着,看着花轿远去了,振翅而飞,飞到远方,没入云海。
等到喜房,满屋子女眷,李织语原来面便生得嫩,早前一大通病赶着来,还吃场牢狱之灾,便显得有些病态,哪怕戴了大冠也显不出娘子的模样,更像个小姑娘家,却是不动,任由女眷围着打趣,偶尔会笑一笑,也是有礼而已。
康三姑娘自夫家大老远赶来,见李织语这番不怕宗人打趣的模样,说是欢喜,却是叹息,自家今回是做的过分了。别以为嫁出去就不知康家事,三姑娘自个心里明白得很,对着李织语反而不好开口,等人悉数散去,才与她道,“你多加小心。”
此话跟李织语说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得她只能笑笑,应了声,待康三姑娘离开,屋里真个是安静了,李织语换来微雨换衣裳,那收守屋的丫鬟面面相觑,到底上前一个道:“娘子,老太太说过,今夜是花烛夜,您得等少爷来。”
“他不会来的。”李织语说着便去换衣裳,满屋子的丫鬟还不解,等到要吹灯,果真无人至,李织语换了常服,靠在榻上剪烛芯,婉然没有抱来,留在李家让娇姐儿养,否则带到这龙潭虎穴,她倒难以安心婉然在。
李织语借这时候把屋里的人认清楚,却是咳嗽,排了她们的差事,外头忽有人大闹喧哗,吵得不可开交,显然是离此处近,微雨倒不讶异,给李织语罩上披风,提着风灯出去,却见康老太太在众人之间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