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里惊醒时,正好对上婉然的眼眸,陡然吓到,毕竟猫的眼在夜里是会反光的,而且屋里特黑,只能看见两只猫眼,眨也不眨盯着自己,李织语差点给吓死,幸好胆子不小,此时拍拍心口,又摸了把脸,全是汗,也感到背后一阵冷汗,心里还茫然,轻声问婉然:“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婉然凑近,拿肉爪子拍她脸,但李织语没漏看婉然那一脸嫌弃,也是离得近,若是远些,自己未必瞧的到,始终是好心,虽带着嫌弃,李织语还是欣慰,至少闺女会关系自己,知足罢,但心绪不宁的,李织语也没有睡意,起身点盏灯,打算换件中衣,谁知微雨点下头,登时醒来了,见到李织语和婉然也是吓到:“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适。”
李织语冲微雨做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些,却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微雨忙下暖榻,去扶李织语,见地上的中衣湿着,便问,“是梦魇吗。”
“不适,就做个噩梦而已。”李织语压住喉咙里的咳嗽,心跳得极快,思来想去,也只有到外头瞧一眼,便去捞斗篷给自己罩上,嘱咐微雨噤声,开得窗子,就要爬,微雨只差给跪下了:“姑娘,请您别闹,外头冰天雪地的,您若是出去会真的惹来大病,届时怎好。”
“没事的,停雪呢,你快起来,我就出去一下,很快便会回屋。”李织语在屋里坐不住,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怕冷怕得要命,踏出半只脚都不愿意,可今日,心里就是想到外头,否则连睡都免了,此时心急,斥了微雨,“听话,起来,再屋里等我,别惊动孙嬷嬷和老太太,若不然,你且看我发不发火。”
微雨叫李织语斥的无法,眼睁睁见她利落翻身出了屋子,婉然竟然也紧随其很,跳上窗出去,李织语抱起婉然,一人一猫匆匆赶到李家宅中唯一种的大树那,毕竟上屋檐得搬梯子,夜深人静的,开库房搬东西必然有声响,还不如直接上树来的更方便。
李织语许久没爬,身手仍旧利索,肩上扛一个婉然,飞快往树上去,手僵了,还往最高一枝树枝去,望得远处的灯火通明,还有素日那座白了头的山,红艳直冲夜空,李织语揉下眼,又再揉两下,确定是在望的道观方向。
可是为何会有火?
为何呢。
李织语呆呆望了许久,久到婉然挠了她好几拳,才回过神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高树,只记得自己坐在胡床上,一夜未动,微雨对她哭,她也听不到,好似耳朵出了问题,她就抓着微雨,自顾自道,“别吵醒祖母,我很好的。”
微雨哭的厉害,翌日里眼都肿了,李织语却平静的换过衣裳,也没穿那件杏子红,她瞧着就反感,抱着婉然出门,对上匆忙而来的孙嬷嬷,也是笑,“嬷嬷,我想去道观,你让爹爹送送我。”
李织语便跟着李曜去,好似平日里上道观看病般,路上李曜欲言又止,但李织语这样一张脸色,李曜这当爹的反而不知说什么好,到了道观脚下,全是人,熙熙攘攘堆在一处,李织语想他们应该是喧闹的,可她却听不见,只是往上边走去,见到了李武,还有那片焦黑的废墟。
她知道这不是梦。
有人哭了,李织语侧目看去,竟是瑛琭,哭得满脸通红,那些捕快哄不住她,俱在头疼,李织语便去牵了瑛琭的小手,蹲下来同她道:“你没事就好,其他师兄吗。”
瑛琭根本说不出话,扑上前抱李织语,李织语放了婉然到旁边,一把抱起瑛琭哄,李曜看得担心,瑛琭身量委实不算太小,再者李织语还病着,如何能抱的住一个半大的孩子,可她却真的抱下去,直到灰头土面的二师兄出来,也没有放开手。
二师兄丧气,同李织语说的话倒多,三人坐在石阶上,后边是给大火烧的所剩无几的道观,动动鼻子都能闻到那股子焦味,可他们仿佛没闻到般把话说下去:“昨日还没落夜时来了户人家请大夫,说是孩子病重,我便提药箱赶到那儿出诊,半途大师兄把瑛琭送来,说是道观上有事,不能继续带鹿角儿走夜市,让我得空了,带鹿角儿玩,但别忘了时辰,要早点回道观。”
“可那孩子病得厉害,我这一治就是许久,鹿角儿都困得在桌子上睡着。”二师兄拍拍手上的灰,“大概是一更时,我收了手,那户人家跟我说,道观似乎有起火的迹象,我便要抱鹿角儿赶回去,但已经来不及,大火烧的很厉害,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邪门又厉害的火呢,嗬,扑都扑不灭,师妹你说,怎么就扑不掉了。”
二师兄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他抬手拿袖子抹去,再没哭了,只是继续去抹双手的灰,一遍又一遍的攃,李织语垂眸道:“那其他师兄们呢。”
“不知道。”二师兄沉得住气,“也许思恒长老半路带他们去别处吃烤肉呢,你不晓得昨儿道观有多热闹,大家都吵着要吃烤肉,暖身子,把思恒长老烦的啊,实在没办法了,还溜去后山看。”
“原本我们都说好要吃饭的。”
李织语就点头,“没事的,他们肯定会回来,我知道的,不然瑛琭和二师兄你都没吃,这不算过年。”
二师兄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只是跟着李织语往道观外边的天,一片灰蒙蒙,根本不漂亮,可李织语看的专注,好似在赏一朵盛开的花,瑛琭哭得睡着了,婉然走到她身边,见她有些冷,跳到她怀里,抱住那双小小的手。
李织语终于看出了神,忽地笑了:“思恒长老和师兄们会回家的,我知道,他们会回来。”
犹如一句宣誓。
无比庄严。
也无比笃定。
李织语将瑛琭和二师兄带回了自己家,安置好他们,与家里人商议着道观的事,瑛琭太小,必然是要留在绿江县才好,至于二师兄,得看看他的想法,才能决定他是否要留在李家里,赵氏有些忧心,忍不住问出一句:“道观这火,该不会是有人故意纵火的罢。”否则无端端怎会烧起来。
李曜按住她手,摇摇头,赵氏自知此话实在不好,但自家虽然承了道观许多情分,但危机性命的事,赵氏还是很担心被殃及的,自家还有孩子了。
李织语只是瞥他们一眼:“此事还没定夺,总要让师兄师妹有个落脚处,若母亲担心的话,我也会安置好师兄师妹的,祖母,我去看看瑛琭,她还小,今次的事对她是个大打击,我怕她难受。”
老太太忙忙颔首应了,等李织语离开,却是斥了赵氏先前的话,“即便真的可能是有个人故意为之,你也不该在这时候同织语那孩子说,她打小就是在道观里跟着二位观主长老学东西,道观于她而言有多重要,你这当娘的应该清楚,你那一话,无疑是给她脸上扇巴掌,你当织语是长女,可她到底才几岁,就面对如此生离死别,你真以为织语能看得开吗。”
赵氏面色惨白,也不敢说话,李曜叹一口气,今次的确是赵氏话说的不大对,自个闺女再怎么坚强,始终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另一头的李织语到自己屋,婉然再床上守着瑛琭,她上前坐下,瑛琭便睁眼去抓李织语袖子,哑着嗓子问他:“师姐,大家会来接我跟二师兄的对吧,今次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李织语道:“嗯,会来接的,鹿角儿等等他们。”
可今日后。
李织语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