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江县一年比一年冷,那雪下的,恨不得把人给淹了,到小寒,观主生辰那日,风雪仍旧不曾停,寒冽至极,微雨到外头走两圈便给冷得全身发僵,更别说益发俱冷的李织语,连起床都气得艰难,物语叫不动她,还是孙嬷嬷来把人拎出被窝,跟一样抱着被褥不肯撒手的朱蕤搁一处去。
微雨给李织语梳个简单些的垂鬟分肖髻,往妆奁里挑绢花时问得她:“姑娘,今儿您还要去道观吗。”微雨记的清楚,她要出门,给清镜道观的观主贺生,贺礼都准备好,早早送过去,虽说提前送礼是真够古怪的,但李织语的心思,微雨也没猜对过几回,只能先问出口。
李织语有些发愁:“照样去,若是届时雪不停,备上马车再揍。”
“但老太太那边可要怎么说。”
“这倒没必要担心,祖母肯定是许的。”李织语看了窗子,愁意不减半分,“只等老天爷肯停半会儿雪。”不然自己如此怕冷,这时候出去无疑是要割去半条命,李织语支着下巴对天忧虑,微雨梳好发髻,去端了碗热腾腾的远志枣仁粥,叫她吃着,先暖暖身子,离去陪老太太吃朝食的时候还早着,总没道理饿肚子,李织语吃一口问,“可有给娇姐儿备一碗。”
微雨净过手,把放熏笼上烤的芋艿取下,剥去皮,递给李织语吃,“有,是娇姐儿爱用的甜粥,赤豆核桃小枣,还有糖炒栗子,给娇姐儿解馋用,姑娘要尝栗子吗,屋里还有。”
说时迟那时快,婉然窜上小桌,直扑李织语手上的芋艿,大嘴一张,堪堪咬中,而后以毛滚滚的身子来个前空翻,却不曾想自个身姿庞大,小桌余位不足以支持它这完美的前翻,故此后脚飞出桌,幸好李织语穿得多,手脚尚且有些敏捷,立时扑过去抓住婉然的前半身,把它连头带尾捞回来,可怜微雨,给吓的不轻,李织语气的训自家闺女:“你怎么可以偷吃我芋艿呢,要吃自个剥。”
婉然不搭理,小爪子抱着芋艿就上嘴啃,当李织语的话是耳边风,李织语务必生气,便训个没完,手却摸了芋艿,给婉然剥个小小的:“不许多吃,昨儿吃了十个,可把我吓惨了,你也是,怎地偏喜欢吃这玩意。”
微雨叫吓过回便镇定了,帮着训话的李织语剥芋艿,听窗子“咚”的一声巨响,还当是屋檐上的积雪太多,砸到地上来,冬日里时常有的事,哪怕到夜深人静时都会哗啦啦的掉雪,可把浅觉得人从梦里惊醒,倒是李织语剥着芋艿皮的手顿住,抬头道,“你把窗稍微打开瞧瞧,可是有鸽子来。”
时常留在李家的那只鸽子前些日子飞回道观了,据说是过冬,微雨虽不信,但记着那鸽子雪白,开窗时格外多看好几眼,还真有,烖进雪堆里蹲着,见窗子开了,猛地飞进屋里,忘李织语怀里冲,婉然啃着芋艿就是过去一大猫爪子,把鸽子抽地上去。
信鸽滚两圈,停在熏笼旁,敢怒不敢言瞪着婉然,顺带抖两下羽毛里的雪。
李织语过去翻纸条,还真的有,打开看,倒不是别的消息,是观主昨日夜里离了道观,今早时人已没了踪影,连句招呼都没有打,这倒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原本绿江县的风雪就不算小,观主想来是觉得冰天雪地里没必要叫大家吃风办寿宴,故此先行离开,免得大家白忙活,可问题是,最像办寿宴的是瑛琭,如今寿星离开,还办个甚。
算时辰,小丫头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呢,李织语暗自为师兄们和思恒长老求个保佑,希望他们能扛过瑛琭的伤心。
待到腊八停了些风雪,李曜带着李织语上道观看病,瑛琭还消沉着,没半点精神,急得夏获鸟在旁边直打转,思恒长老实在没招,给李织语看诊过,接着同李曜说话的时候让她去劝劝瑛琭,不过也不忘损观主一句:“这件事观主确实办的不地道啊,鹿角儿不伤心才怪。”
李织语推走思恒长老便坐到瑛琭跟前,“怎么了,耷拉着脑袋的,便是生观主气也不怪憋着火气,同师兄长老他们抱怨也好。”半句话不吭的,可不是要急死定空那些当师兄的。
瑛琭板着小脸道,“我才不是生气,我就是,是没把生辰礼送给观主,观主要走干嘛不先说一句啊,我好起床把礼给他,现在没送,观里就我一个晚了,师兄们,还有师姐你,都送了对吧,还当我不晓得的,我都看见了,你们分明都早早送给观主的。”
道观弟子哪里是送的生辰礼啊,拿道菜,并个萝卜,便成生辰礼,最正儿八经出手的就只有李织语一人而已,但眼下李织语是哄孩子为重,便道,“我们那些早的不算,得到当日才算生辰礼,故此咱们道观上下都跟你一般,没来得及送礼。”
这下瑛琭才有些小高兴,但仍旧抓着李织语问:“师姐你给观主的是甚,跟我说说,我不要送和你差不多的。”
李织语只得如实同她道:“我就送个小坠子,给观主摆着当摆设的。”的确送的能戴身上的小坠子,但观主此去凶险,李织语想送点别出心裁的,恰好到寒衣节,碰到阿九,请阿九往坠子里头加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最多帮忙保个命。
瑛琭不知内情,眼下情不自禁撇撇嘴,“好寒碜啊。”
有时李织语真是很想把小娃子给揍上两拳,嘴巴怎么就这样欠呢,哪怕真的寒碜也要憋心里,否则说出来多伤人感情,李织语问,“那鹿角儿你准备了甚。”
“不告诉你。”瑛琭抱起旁边的夏获鸟跑了。
李织语见她蹦跳欢着,深知大功告成,伸个懒腰,打算去外边宣告众人,哪知定空跑进屋中,往观主的博古格翻东西。
半天没寻到,定空自个奇了,同李织语解释道,“观主出门前叫我给师妹你拿及笄礼,明明是说在架子上的,今儿我瞧却没适合的。”不等李织语说,又去别处翻,李织语想说他可能找错方向,定空大叫起来,待她过去一看,只见定空推出个箱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