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睡晌午，外头在落雨，李织语自打醒来后耳朵不大好使，等雨下大才发觉，转头去看窗子，老太太拢了她发鬓，“倒是忘了时节，这时候，该是落雨的。”便叫微雨再抱床薄被来，给李织语盖着，孙嬷嬷委实不安心，自去把窗子合上。
李织语尚在养病中，没人跟她说今朝是何夕，幸好定空粗枝大叶，略提过几句大概的，她才能在心里掐算时候，原是要到清明，清明雨多，这会子下雨正好，也怪道这几日开窗子透气，若是烧菜时，总能闻到曾艾草糕的味儿，还以为是自己鼻子出错呢，但看老太太似乎不大愿意提清明之事，便也不问，安心窝在老太太怀里，看她翻书，一时迷瞪，又睡过去。
老太太瞧着，心中一紧，给她把回脉，轻轻放李织语躺下，给她掖被单，婉然打李织语病后便不大爱打盹，如今见她们这动静，自书桌上跳下，歪下脑袋，看老太太叹气，便跳到榻边小几守李织语，叫老太太摸了把，孙嬷嬷过来扶人，又看微雨，后者颔首，就在屋里陪李织语。
回屋时，李矅收得伞进来，听院里静悄悄的，半点声响也无，已知李织语是歇了。老太太向儿子招手，“语姐儿正睡呢，没事的，我给把过脉，脉象平稳。”
孙嬷嬷挂心暖阁里还道，“等会儿我便去守着姑娘。”
李矅笑，“那我便不进去了，语姐儿这几日睡得不踏实，我这步子重，容易吵醒她。”
是真的不踏实，除开老太太在身旁，别个时候极容易惊醒，上回李矅来时也是她睡着那会，刚走近半步，她眼睛就立马睁开了，眸光如鹰，尖锐得吓人，待见是李矅，才松懈下来喊人，问她是噩梦吗，她只说没睡熟。李矅疑心闺女是给上次之事给吓到，想也对，任谁被推下山重伤，昏迷大半个月再醒，都不会安心，更何况他们还没跟她提起康家那边的事，俱隐去了，等着她彻底好全再提。
老太太叫李矅坐了才道，“我看咱们还是早些跟语姐儿说康家十郎的事罢，先前我试探过，语姐儿多少猜到了，与其叫她自个想，还不如趁早讲个明白，她素来聪慧些，待旁的事，纵然有五六分不知，余下的也会蒙对。”也是如此，老太太才不想让她养病中多思。
“倒不是不好，毕竟那康家十少爷给吃了苦头。”李曜当初那一巴掌，扇得可是八九分劲儿，李念还把康十少揍得鼻青脸肿，怪接气的，再者康老太太出手公正，狠狠罚了她家那纨绔子弟，也往李家送赔礼，李曜俱把东西拒回去，倒不是想伤老一辈的情分，实在是李织语当初性命攸关，能救回与否尚是问题，即便康家送座金山来，他都觉得刺人心，“不过咱们还是先试探一回，看看语姐儿愿意听否，若她愿意，我们就抱后话说了。”
老太太觉得这主意好，“那等明日，道观观主来给语姐儿瞧过，再讲。我见寒食节要到，清明也差不多，该准备好上香，今次我照顾着语姐儿，香火之事，你和你媳妇看顾着些。”
李曜想起早夭的小儿子和去世多年的亲爹，心里是有些叹息的，不过还是应了，“交给我们便是，本来娘你岁数就大了，这些再不好叫你操劳。”
老太太笑，“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正好给老头子上柱香，叫他知道我在家里过的好，这一年我也就觉得圆满了，否则总觉得哪里空荡荡的，心里怪不踏实，你也别叹，你爹这辈子，他亦说满足，我们只觉得对不住你，长安长公主的余威尚在，反倒耽搁了你的前途，等我死后，也不晓得你往后怎办。”
“娘快别说这种不吉利话。”李曜一惊，“娘，你还要看语姐儿他们嫁娶，成家立业的，哪里好现下说生死之事。”
老太太叹息，“阿曜，我儿，你也清楚的，我这场命，怕是难以由我左右了，哪怕如今的圣上驾崩，再上新帝，只要知道长安长公主的本事，不忌惮都难，届时，我也只能以死明志，告诉新帝，我李祁两家的忠心，再不好殃及你们这些后辈，何况，新帝不介意，我这身子骨，能走到何时，还不知道呢。”
孙嬷嬷上前握住老太太手，“姑娘，不必思虑太多，我们身上的毒都是解清的，长安长公主岂会真狠下心将我们除尽。”
李曜竟不知该如何言说。
翌日观主将要来给李织语查最后一回身子，康老太太带着孙子，想来给李织语赔罪，李曜不愉，李织语却是点头，还同李曜道，“正好我有点事想问问那位十少爷，爹，你就让我当面问问，此事很重要，我必然要问个清楚，才能决定原谅与否，不然还容易累了姨奶奶和祖母的情面。”
李曜这才肯，康十少一身伤的，又给自个祖母训的惨，此时竟老实得很，对着李家人再不敢趾高气扬，正好观主带定空到了，康老太太与老太太的意思是，李织语身子最要紧，孙嬷嬷边去接人、
没想到才去不多时，暖阁里却响起尖叫，微雨一叠声喊人，李曜立时冲进屋里，却眼见李织语翻身，往毯子上吐了血出来，他忙要去抱她，她撑着榻沿的手无力一滑，直接从塌上摔下来，婉然惊慌地扑到她身边，去推她脸，却没得到回应。
李曜抖着手把李织语抱进怀里，后边的观主已是拉开他，试探李织语的鼻息和脉象，定空飞快开了药箱子，观主一番诊治后，面色却愈发冰寒，老太太实在站不住，叫孙嬷嬷跟康老太太扶着才勉强能站着，定空被观主脸色吓得不行，屏息问他，“观主，师妹她……”
李织语摔下来时，把匕首都带到地上，观主拾起来，转身就是飞刀，把康十少爷定到墙上：“你当初是在哪里看见织语的？”
康十少抖得厉害，“茶、茶楼。”
观主笑的寒意四起：“你在她茶里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