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她病死了,知更却活到白头,等她再醒来,知更还在身边,拿了才洗好的果子,问她,“阿语,你怎地又睡迷糊了,快些起来,我给你洗了朱柰吃。”又笑她,“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梦见了甚。”
李织语忍无可忍之下只得盖下被褥接着睡。
可是没用,梦里全是知更的身影。
纵然春夏秋冬,晴风雨雪,他们还是走过青山,踏过莽莽黄沙,在皑皑的雪山中度过漫漫冬日,去了更远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她欢喜的寂静处,竹林小楼,她坐在藤椅上,渐渐的昏睡了,手里的书啪嗒一声落地,哗啦啦翻过好几页,最后合了。
知更拾起书,看上面娟秀的字,写“往者不可谏”,他只笑一下,将书丢进火里,烧得透彻,徒留余灰,于是他才真的高兴,碾碎书灰,抱着那沉睡的人,缓缓走向竹林深处,那儿或许有棵古老而又高大的树,或许会有只青鸟,静静立在枝头,看他和怀里没了气息的姑娘。
然后过了无数年,书院长长的石梯尽头,会有个长者牵着个小姑娘,一并看他,那个小姑娘可真小啊,跟冬瓜墩儿似的,却避到长者身后,冲他龇牙咧嘴做鬼脸。
知更便笑,问小姑娘好,问她叫什么,等她说一句我叫织语,就要装着温柔的模样,不好太冷淡,也不好太热情,这个小姑娘何其胆小,畏惧着他,又何其胆大,次次于他争执得不死不休。等她肯笑,就拉了她的小手,走进书院门,拜那山长为师,然后陪着小姑娘慢慢长大,等小姑娘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闹着要嫁人,穿得大红嫁衣,走到另一个人身边,冲他说笑吟吟,“我走啦。”
他也只能是笑,送她离去,不过半年,千山万水,再寻回来,一日日跟她耗着下半生的光景,山长终是老了,叫知更到跟前,那双尚且清亮的双眼看着他,许久,忍不住的叹息,“你疯了啊,疯了。”
知更觉得山长活得太久,以至于老糊涂了,他道:“是阿语疯了。”
李织语真的有疯吗?
当然没有。
李织语只是宁愿嫁天底下任何人,宁愿自己孤身走下去,也不愿意与知更在一起。
这场梦里,到底是谁在疯?
都不那么重要了,就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等到战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上了沙场,那个倔强的姑娘终于得偿所愿,独行天下,寻到她极爱的桃花源,便在此处安家落户,柴米油盐的过日子。
然后有一日,天渐渐放晴了,她合上眼,手里的书落了地,少年才好出来,抱了这犟姑娘归家,等她醒来,又说一句:“阿语,你睡糊涂了。”
这可真是场噩梦。
李织语吓得直打哆嗦,赶紧睁开眼睛,一只手压住她,有人在喊:“醒了!小李师妹醒了。”她还恍恍惚惚的,脑袋直发疼,叫人帮忙按着穴,和缓头疼,李织语一瞧,竟是观主,正兀自茫然,老太太和孙嬷嬷已匆匆赶来,观主让过位,叫她们二老看她,又让定空收拾东西,留一张纸,写明往后需避处,无声离去,等李曜欢喜醒神后,人早就不见,
老太太连问李织语,“可哪里不舒服,想吃东西吗,还是渴了,有觉何处没知觉么。”
李织语试着动两下自个身子,“腿好像有点奇怪。”试者掐,手指头难动,干脆捂了,腿也不知冷热,她思忖开口,“大概是,废了?”
赵氏给吓到,老太太忙将被褥掀开,又叫丫鬟烧水,和孙嬷嬷一道帮李织语按穴,她才有些知觉,李曜总算能安心,等李织语被抬去泡了回热水,这还是观主留的单子上记的,说她寒气浸体,近些日子都得沐浴,暖和着才能好,赵氏便念她,“你这孩子,刚才那样的话能随便说吗。”自个差点没给吓死。
“我就给吓懵了嘛。”李织语叫老太太揽着吃米汤,老太太道:“织语也是没想到,人醒了就好,先把汤喝尽,缓一缓,再吃饭。”
李织语还惦记着王婆子那手艺,“祖母,母亲,我想吃肉。”
老太太在此事上没退半步,“不行,你才刚刚醒来,脾胃不好,得先慢慢养着,吃流食,过几日再吃饭,还是看过医书的,怎地这时候到忘得一干二净,来,先把米汤喝完。”
李织语就愣是吃了好几日粥和米糊糊,幸好不用吃药喝姜汤,否则她非得发疯不可,因是养病,平日里能见到的人少之又少,也就几个大人,小孩子家和姑娘俱叫拦外头,李念虽说岁数不小,李织语听闻他还要回州府的,便不让他进屋了,倒是来帮观主瞧李织语的定空来去自如,还能跟她说些外头的趣事,李织语吃了甜汤,忽地问起他,“我这是昏了几日啊,师兄。”
定空掐指一算,“足足大半个月。”
李织语差点没把汤喷出来,“我还以为就几日。”
“怎么可能,师妹,你这次伤得可严重呢,险些就真的断气了。”定空心有余悸,“幸好观主愣是把你那口气吊着,撑过这些天,你才渐渐好转,有时候还会动两下,否则我都给急死了,呸呸呸,大吉大利的,你好着呢。”到底引得孙嬷嬷看一眼,定空就赶紧闭嘴。
李织语手稳,再不用别人喂吃的,此时把碗搁到床边小几上,“说起来,师兄,你能帮我请观主来一趟吗。”
定空不意她竟突然想见观主,前几日还没这念头呢,便好奇问了她,“可是那儿不舒服?”
“也不算,嗯,也罢,其实我是想问思恒长老的。”李织语冲定空打个眼色。
定空明白,虚虚实实说道,“长老还在云游四方,我们这一时半会的,委实找不到他人,等他回来,我叫长老过来个你瞧回病,总要稳妥些,毕竟你今次病得实在太厉害,若不差个仔细,我怕你也难以安心。”
李织语点点头,“是啊,我怪不安心的。”
【作者题外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意思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李织语对知更的态度是很明确的,是希望知更能过自己的日子,她也好安静过下半生,这样大家都能长命百岁。
说真的,知更在李织语身边,她才短命呢_(:зゝ∠)_
也不用在意他们俩的过去,最重要的还是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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