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课时,李织语埋头画画,津津有味,她同窗给她丢纸条儿,此人喜欢折腾,明明近的可以立马把自个脑袋靠她肩上打盹,还非得挪远椅子,再把纸条丢过来。李织语认为她是闲的。
纸条上问她去看帅哥吗,李织语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姑娘,在飞扬的红旗下,认真写了二字:要去。又觉得这句号不足以表达心中对此事的看重,把句号擦了,添三个感叹号。
站讲台的是位老头儿,教文,看堂里的孩子蠢蠢欲动,敲敲黑板,“就知道吃,你们可真是,等考试的时候就晓得哭,下回再抱怨我出题难,我就把你们的样子录下来。”再问他们,“今次午饭打算吃什么啊”
因是玩笑话,学生们听出来了便不怕,就有后排学生答了,“老师,我们要去吃泡面。”放学时候短,不过几刻还得回来上自习,泡面最快,泡着就抱回堂里吃,满室的面香,天黑了还能闻到,肚子登时打鼓。
先生道,“泡面不好,要吃饭的。”
于是就有人起哄:“老师请客,我们就吃。”李织语听着已知大家是接连几日被泡面折磨惨了。
先生点下人,摇摇头,“那你们可得把我吃穷了,行吧行吧,我问一题,五秒内有人答上,咱们就走,听着,送钱穆父最后那句是甚。”
李织语鼓起勇气,将桌上的书本收好,听见班里的优生应得话,赢得满堂喝彩,先生合了手里的书笑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大家好好记住了。”有人说这句颇为沉重,像告别,这时快高考,大家容易伤感,先生还笑他们,“哪里是告别,往后你们还想上我的课,只管来。”
于是众人欢笑。
可没后来啦。
李织语到葬礼上献了一枝花,偷偷告诉先生,她考中很不错的书院,等到开春,便要去上学,棺里的老先生依旧笑着,棺盖却合上了。
她的梦就这样惊醒,看过四周,起身揉下脑袋,阿九还是团鬼火,悠悠飘来,碰下她额头,“是做噩梦吗。”
李织语摆摆手,“不是,是好梦,就有些难受而已,话说我何时能回去,我祖母会担心的。”还不晓得自个身子在阳间会化腐吗,若是烂了,该怎么办,难道还会再生出来么。
阿九道,“前辈别着急,还要再等一等,时机到,自然会有路让前辈走的,现下好生歇息下,要出去走走吗,寅院这时候没人。”
既出了魂,自然是到地府里,李织语早前在地府办过事的,又不是真的翘辫子,叫阿九领着回寅院,黑白无常独住一屋,无外人叨唠,李织语痛快睡了觉,这才醒,阿九问她出门,她觉得不错,心里却有些难受,便拒,“还是算了罢,叫别的鬼差看见你带着我,没准以为你私下包藏生魂,对你声誉不好,我就在屋里坐着,反正开个窗便能看到院里。”
院里光秃秃的,只生一朵怪花,花芯似血盆大口,连连向外吐泡泡,泡里是团火,啪的一声爆开,火就自个到处飘,李织语戳了团离自己近的,却险些被烧到,还是阿九把火撞走才免得她遭殃,她不好意思笑,“瞧我记性,竟都忘了不能碰。”
阿九接连撞走好几个凑来的火团,“不打紧,前辈脱胎成人已有十几年华,若好记着,那才是古怪。”待听得有鬼差唤阿九的名,便要离开,临行前叮嘱李织语,“哪怕走动也不打紧,不会有人敢说我的,或者前辈去看赏善司,帮他理个文书,他那儿快被文书淹没了。”
李织语目送阿九走,并不曾打算出门,只趴窗上,今次倒没火团聚来过,离得远远的,李织语要伸手,它们还纷纷避开,磕头碰脑往上头飘,她看一会儿,只觉得无聊发闲,又实在不肯出门,正打算再睡,屋里的门开了,她知不是阿九,回头看,是个鬼火,并非幽绿,反而是暗沉的蓝,巴掌大都不足,小巧得可爱。
那团蓝火团儿就飘着过来,要碰李织语脸,她赶紧避开,想拿点东西挡,摸了半天没摸到别的,连张被褥也无,想起这儿并非自己屋子,而是阿九的屋,心中不说哭笑不得,那是没可能的,只得试着去戳那火团儿,并没有烧到自己。
那火团翻个面,李织语有种古怪的感觉,试着猜名,“知更?”
“嗯,高兴吗。”火团儿晃下光,“我来见你了,阿语。”
李织语想起一个词:阴魂不散。
此时气极反笑,冲它吹一口气,它就没挡住,往后滚两个跟头,她又去戳火团肚子,“高兴甚,你知道我如今算什么吗,生魂,比起你这样灵魂出窍的还要惨,而且我这样是你害的罢,知更,从实招来,抗拒从严,知道吗。”
知更任李织语戳自己,“并不算是我害的,你自己想想,谁给你吃的药。”
李织语奇怪,“不是你安排的人把我推下山的吗。”自己一脑子摔山下,脑袋落地,幸好今年寒冬,雪积得多,哪怕开春,还有多积雪,这才没叫她闹到磕成泥巴,否则是真的死了。
知更语气微沉,“你刚刚说你是被推下山?”
反正与他没甚关系,李织语不大乐意多言,毕竟想起跌山里的事,自己是真的脑壳儿痛,“算了,反正不是特别要进的,且说说你,你居然跟我身边人串通?你到底要做甚。”
知更反而追问,“先说你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样,噗通摔倒了,你又不在我身边,管那么多干嘛。”李织语板起脸凶他,“别管我了,我死不了,命硬,刀枪不入呢。你就说,你跟谁串通的。”
“不重要,因我也不清楚。”知更飘到她肩上,“那人自己来给我递的消息,我能力尚未恢复,难以追查。”
“真的?”李织语觉得自己在问废话。
知更的回答不出她所料,“是,我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