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恒长老给的药果真有效，快过年时，李织语渐渐止了回咳嗽，人精神得多，能吃两碗饭，喜得老太太再没有停过笑意，直给她挟菜，还想着去上香，求她平安康健。

李织语却觉得不大对劲，有时摸摸自己心口，总感到有些怪，微雨说她是咳嗽久了，给吓出来的疑心病，还能举个例子出来：“我还在旧家那会儿，东户人家有位岁数年长的老大爷，有一回病倒养好后，总说自己身上这儿疼哪儿酸，是大病，天天跑医馆，把大夫烦得不耐，其实人家压根没病，就是瞎想。”

“你倒来打趣我。”李织语没法释怀，也不深究，拍拍微雨手，“罚你吃六块糖糕，没吃完不许说话。”

王婆子怕李织语再来咳嗽，没往她屋里送炸煎食，一色儿蒸花糕，她吃多了就有些腻，想吃炸果子，哪怕是块烙饼也行，蒸的反而更少动，微雨被罚吃，竟还能吃个不重样的。

李织语拿筷子戳红糖馒头，她记得微雨的老家，“你今次又给你家里捎东西了？”

微雨嚼两下花糕，摇头，又往嘴里塞包子，李织语倒水推过去，“干吃容易噎，喝几口水，慢点，仔细呛着。”算是知道微雨家真的狠心不要她这女儿了。

前几年微雨寄过银两，倒是收了，叫微雨欢喜得梦里都是笑醒的，落后却没有音信，想送点别的，怕家里穷着吃穿差，衣裳鞋子吃食，哪样不是微雨用心打点，安置下来的，反倒统统给还回来，就只收银两，孙嬷嬷帮忙寻的妥当人寄东西，自然知点根底，倒是劝微雨别再寄，摆明了是来吸她血的，后边再寄，却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这些微雨没告诉李织语，原先讲的，后来在康家，听康大姑娘说起采买来的丫鬟是彻底断了根底，不许再往外家往来，否则一心二用，你说能服侍好主家吧，那也是玄乎，除非是家生子，一家都在府里做事，李织语不晓得这茬，却挑过话头，微雨在旁边，知姑娘好意，仍旧羞得只恨没法钻地缝里，也不敢再说寄东西之事，能避就避，生怕没了亲家，还丢了立身处。

此时只小声应姑娘一句，“除得祖籍，那便是外人。”

后边想回家认祖归宗，真的是难。

微雨家在宁平，极偏僻的小地方，见识委实不多，女孩家养得粗，不大看重，嫌卖女儿当丫鬟的，是羞耻，潦草嫁到别家，叫丈夫婆婆欺负至死的反而说得过去，微雨在家过得不好，也知道不能叫卖走，谁知还是给爹娘丢给牙婆，到李家后才发现，原来日子还能这样悠闲，想着跟家里说，往后姑娘放了她走，她便攒着积蓄回去，等家里不再接东西，她才悟了，哪里还有以后，没有的。

微雨心灰意冷，呆呆的吃东西，李织语生怕撑到这孩子，把花糕挪走拍得下桌，“六块糕点吃完了，说点话。”

“姑娘。”微雨抿着唇，怯怯的问她，“您不会赶我走吧。”

李织语只感到莫名其妙，纵然不知买丫鬟要挑没有家底的，毕竟老太太没说，当初看眀芽挑丫鬟时，芝姑也不曾提起，但把丫鬟赶走她是知没可能，一来养着情分，二来没必要，微雨又犯大错，做事又勤快，李织语笑她，“我看你是吃花糕吃糊涂了，我没事赶你走干嘛，往后我嫁人指不定都要带着你。”

微雨忙点头，“我跟着姑娘。”

李织语给她提了回，“你若没出大错气死我，到时候我给你挑位相公，也不能叫你孤零零的。”

微雨脸红，“姑娘不要胡说，这种话哪里能随便讲的。”

“那你不想嫁人？”李织语对嫁人一事没多大兴致，但身边人要嫁与否她绝对尊重，日子你过，你高兴便好，不过微雨身份特殊些，下辈子少不得是听她一句话，故此先问她，“你自己仔细想，别急着回我，反正还早，够你想个清清楚楚。”

微雨羞得跑出去吹风，李织语没想到她面皮居然如此薄，忍不住笑起来，就是被孙嬷嬷念叨了，还在老太太的隔间住着，哪些动静孙嬷嬷怎会不知，只是孙嬷嬷愁，跟老太太和赵氏提一回，赵氏哭笑不得，“语姐儿倒把嫁人当做过家家了。”平日里多聪明的闺女，竟在此事孩子气了。

老太太笑，“咱们没跟她提过，她自然是以为错的，等过完年她便是十四岁，十五及笄，岁数实在不小，再不提就太晚。”

赵氏也不开玩笑，“此事我必然会同语姐儿说，母亲只管交给我。”

老太太委实难以安心，打算自个也提一次，另头的李织语还悠哉得很，同她们提过，去寻眀芽和佟娘，吕六姐玩，佟娘就是当年的佟小姑娘，小时候就是个消息足，长大后成了包打听，小道消息多得能把李织语淹没，吕六姐却是温柔的，照顾着李织语，“织语妹妹，你病才好得利索，先吃点清凉的。”给她递了块糯米梅花糕，那碟子炸玉兰片再不能叫她动。

李织语看着梅花糕，真是想落泪。

佟娘推她，“叫你没事生病，平日里找你踏青还偷懒，今回的踏青不许再找由头溜走。”

李织语大喊冤枉，“我哪怕不踏青也会走动的，再勤快不过呢。”

“未必是身子康健的缘故，兴许是从州府来回赶，太累了罢，毕竟赶路赶得太快。”眀芽帮李织语说话，不过对她提早回来的事情感到诧异。

吕六娘笑，“语姐儿肯定是自个骑马的。”她们当中就李织语马术最好。

里头三人唯有眀芽知道李织语真的换了男装上马，不过并非什么大事，李织语便提几句，叫佟娘羡慕，“你家真好，我娘如今恨不得我关家里，说什么要把性子养静了。”

“谁叫你性子辣。”李织语才说，佟娘子气得使劲捶她，捶得她直喊饶命，眀芽忍笑，把她拉到怀里哄。

吕六娘瞥到外头：“你们看，是孙家姐姐。”

李织语看时，人已经走得太远，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怪显眼，圆润着，旁边还挽了位纤细的姑娘，李织语笑得孙家大姑娘因为胖，婚事艰难，问佟娘，“孙家那位姐姐可定婚事了？”

“还没呢，不过孙姐姐人好，肯定会有良配。”佟娘不大喜二姑娘，“她妹妹我就懒的去听了，每回同她一道，甭管是做甚，我都觉得难受，我娘还说我看不得人家好，真真是要把我气死。”

李织语嘴巴贫，“你娘逗你玩的，你都快定婚事，哪里还用着嫉妒。”只差最后一字，佟娘又扑上来挠她痒痒，幸亏是在雅间，没有外人，否则东倒西歪，真要叫家中长辈训了。

等吃过茶，才到外头走，李织语打算去道观，众人便半路散了，道观这时候上香的人最多，还有树，往上挂牌子，可以许愿，李织语忘记这忽然冒出来的求愿法子叫甚不过她觉得意头好，便先去挂一个，微雨替她拿牌子，她便道，“你也许，过年许愿吉利。”

微雨笑着拿来，却不知求什么好，提笔思索半日，就求李家和自个家能平安，道观的人认识她俩，先帮忙挂上去，微雨陪她去后院时问她，“姑娘，您求了甚。”

“自然是大家都有钱，日子美满，再有就是长寿啊，活个它六七十年，够本。”李织语就盼这个，别的，是真觉得没关系。

微雨傻眼，她还以为姑娘会求姻缘来着，早知如此，她就先帮姑娘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