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更,夜市仍旧热闹,李织语料得如此,想换身男装,不裹那披风,免得显人眼,叫红衣姑娘拦了:“你一少年打扮,咱们怎么进姑娘堆里买东西,怕甚,就只管作女娃娃打扮,我法力飞增,捏一个障眼法不在话下,你想换衣裳,我就给你变,纵然我们不慎走散,此等障眼法也会支撑到天明。”又将猫儿模样的面具带她面上,“莫要把面具弄丢了,靠这个,无论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我屋里的面具都快能供我开家铺子卖的。”李织语摸了脸上的面具,这句感慨便忍不住弹出来,她对出门一趟就收张面具之事快绝望了,天晓得面具把面具挂起来竟排了大半架子,千奇百怪,没一张重复,微雨看得害怕,得她允许,忙把面具叠成摞儿,收进柜子里。
红衣姑娘拍掉她作怪的手,“这有什么值得伤脑筋,赶明儿我给你挑样长长久久带着的,早说你不喜欢嘛,我好换了。”
李织语听她说,又觉得不大好,“我就随口一提,你倒是当真了,别送那么麻烦的,面具就不错了,次次收怪有意思的。”当然,这是假话,纯粹是为打消红衣姑娘念头而已。
红衣姑娘问,“你真的不要长久的?”
“不要,咱们快走罢,再晚点过去,夜市估摸着要歇了,届时还逛甚,白瞎我大半夜费劲儿跑起来陪你。”李织语伸个懒腰,下刻叫她抱住,飞似的直冲向外,窗户被风吹得轻轻合上。
夜市人多,李织语挽着红衣姑娘的手在街市里,因着之前吃太多以至于肚子还撑,便不再吃东西,转而买起东西来,绢花最多,繁杂木绣球,如火赤槿,鸳鸯芙蓉,也有卖攒花拼的花匣,一打开,满满的红瓣紫芯夏鹃,洒金碧桃,红衣姑娘不看绢花,指了当中仅有的西府海棠花匣,“要这个,再买样美人茶的茶花。”
店家自然是听不到,红衣姑娘的所言所举,唯有李织语能见能听,便按着她话同店家要,店家看她打扮,到底先报了价,提醒道,“您要的都是最贵的,可想仔细了。”
李织语直接把钱给店家,“买给我姊妹的,劳烦包好看些。”旁边扎堆的姊妹们倒是看得吃惊,再有对夫妻小闹起来,娘子捶了她相公,“你瞧人家出手多大方,偏你扣。”叫那男的恼了,“那你挑朵大的。”
红衣姑娘扬起嘴角,“我也不是非要你送我。”
李织语对她这脾气见惯了,此时只笑笑。
再有摊子卖丝绦的,一排络子香囊,这些红衣姑娘略看眼儿便过,没多瞧的意思,倒是对用通草花做的贴花画有兴致,瞧了几眼,觉得有趣,叫李织语买了,卷好束带,抱着走,李织语有些不大方便挽红衣姑娘,叫她不愉抿唇,拉李织语到巷角,使得术法变走东西,再掐决换身少年家打扮,乘风自东市长街,耍得后头跟着的混混,不过此事她不会说,说了李织语这胆小鬼非得闹着要回家。
东市买的东西正,开的铺子几乎全是茶寮酒肆,瓦舍勾栏,往里头走,锣鼓声敲了一声又一声,赢得满堂喝茶,外边静些,仔细听,还能听见说书先生拍了惊堂木,李织语不解,“咱们来这儿干嘛,听书?”
红衣姑娘瞪她,“肤浅,听书何时不能听,咱们到此处,自然是要做寻常里做不得的事,买不到的东西。”
于是李织语虚心请教问道,“譬如逛那什么楼看美人?”
惹得红衣姑娘大怒:“谁教你这些的,告诉我,我非得把他腿给打断,丢出去喂狗,你一个黄花闺女,再不能去那些肮脏地方看,传出去名声怎办,非得抹黑透了,除开我跟前,不许与旁人说起一字,连你祖母都不行。”
“好,这句话你以前好似就同我说了罢,我知道,就随口开个玩笑。”
“那也不能用这个作玩笑。”
“所以我们是要做甚平日不能做的事?”
“你这耳朵,仔细听我后头的话,最打紧的,是买东西好吗,你可真是,迟早哪日我给气得进棺材里。”红衣姑娘拽她往巷子里走,怕她露馅,特意再掐多几个决,将她身形模样化得干干净净,再领到一座小楼前店名古怪,叫一间酒馆,李织语离得远都看清了,忍俊不禁,悄悄告诉红衣姑娘,“一般取这种名的要么是掌柜的没学识瞎取的,要么就是此店内有乾坤。”
红衣姑娘摸摸她脑袋,“人虽是笨了些,幸好还有些小聪明在,不至于笨得无可救药,听好啦,里头卖酒,三年一壶,买者无数,千万起价。”
“莫非可以忘情么,如此抢手。”
“你个傻孩子,人家卖的贵当然是因这酒极好了,否则卖给鬼都不要,跟忘情与否也无关系。”红衣姑娘真是对李织语天马行空的脑子无言了,可今次事关重大,忙板起脸郑重道,“你甭想了,酒咱们不买,买来又无用,难道你要喝吗,你肯喝我也不能给,烈酒伤身,你一个小娃娃家喝了非得吐死不可。此酒馆会再卖酒时出两样佐物热场,我打听过,今次里头有卖上等的点翠,翠蓝雪青二色,我出钱,你进去要下就好。”
又将酒馆事宜列清楚,塞了朵干扁的茶花入李织语手里:“你离开时把花和银票搁桌上就走,不能停留,待你出来我就把这儿炸了,记得离远些,做完这桩事,咱们可以收手睡啦。”
“哦。”李织语接着花时一个激灵,“等等,你说炸?”再看酒馆四角静静躺着的茶花瓣,人傻了,“你这哪里是买东西,分明是砸场子的,为何还要找我上阵,我笨手笨脚的非得给搞砸不可。”
红衣姑娘颇为气愤,“若我能进去还需要你吗,酒馆掌柜好生狡诈,居然设了法术不让神仙和地府人进去,否则我才不让你走这趟,我也不算砸场的,谁叫里头的都是小鬼,我若错过今次机会,往后再难寻那次次偷我东西的偷儿,你只管放下心,我说炸是开玩笑,实则就将它们困住拖到地府里,鬼差们也要帮忙的。”
“万一我没走出来?”
“我对你使了法,有问题,立时会将你拖出来。”红衣姑娘举手发毒誓,好不容易将她劝服了,她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点翠是用真鸟的鸟羽做的罢。”
“是啊,永不褪色呢。”
李织语抽下嘴角,“你该不会打算把它送给我吧。”
红衣姑娘对她这古怪表情和难以置信的口气感到深深的疑惑,“不然我买它干嘛,我的发饰衣裳俱能幻化,此等凡物用不着。”实则是没法戴,除非有缘,总之,一切靠运气缘份了。
李织语眉心一跳,只得再强调:“我不喜鸟儿。”
红衣姑娘知道此事,还当是寻常,小娃娃嘛,年年换脾气,讨厌的东西自然会变,点翠华贵,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往后拿来当嫁妆还能惊艳四座,仍哄她道,“那只是羽毛,何况有些不是真羽,拿宝石打的。”
李织语脱口而出:“我也不喜欢!”吼完自己先愣住。
红衣姑娘未曾料到女娃娃反应如此大,眼眶都红了,总归送礼要送得合心意,免得送出怨意,哪里还跟她强调,忙退步道,“那你买下来,我送别人去,下回给你送旁的,比这点翠还漂亮百倍,绝对不是鸟儿了。”
连李织语也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这样大,叫哄了,还感到眸子发酸,赶紧抬头,拿手扇风,平息好心情,又低落道,“我不该同你发脾气的,你也是好心。”
前面几朝,点翠俱是供应多用,别个,非皇亲贵族,戴了,就是给砍脑袋的命数,到如今才放的规矩,纵然如此,也没几个人能买的起,老太太曾与她说过,今时顶好的点翠,还是只有达官贵人戴的起,甚至有人把这玩意当传家之宝。
红衣姑娘笑她,“说你是傻丫头还真的傻了,我既问你欢喜否,你自然要讲真话,不算发脾气,好啦,该出发了,我护着你,有问题敲敲面具。”
李织语颔首,只得去了。
【作者题外话】:点翠是种收拾,很名贵,有一说,是用活鸟的羽毛做成,永不褪色,不够没有考据。
红衣姑娘买的通草花,在首诗里的形容是说像荼蘼花,而李织语的生日在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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